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倉央嘉措》

2008年5月31日 星期六

台北札記 (5/31/2008)

終於又呼吸到台灣的空氣了。長年在外漂泊,現在一年待在台灣的時間已經不足兩三個星期,對台灣的發展與變化,愈來愈陌生。單位派了一輛很寬敞的奔馳轎車來機場接我,呵呵,偶而享受一下有錢人的豪華舒適,還是很不錯的感覺。由機場到台北市區大約需要四十分鐘的車程,和開車司機好好地聊了一會兒天,有點高興,看來台灣人又重拾對生活、對未來的信心了。開車司機算是社會裡的中下階層了,應該相當能夠反映一般普羅大眾的心聲,所以每一次回台灣,必然要和一些開車司機好好聊聊。這回返台和上回返台剛好隔了一件大事,陳水扁政府下台,馬英九政府上台,看來連開車司機對馬英九都寄望很深喔。

這回在台北,又入住了自己最喜歡的酒店,法國系統的「台北商旅(les suites taipei)」。經常周遊各國,總是住五星級酒店,但是住來住去,最喜歡的,還是這一間。05年曾經去了一趟匈牙利的布達佩斯,當時入住的是那裡最豪華的、有一百多年歷史的酒店,從外觀上看確實古色古香,十分吸引人,但是在服務的細微處,實在比不上這裡。例如,在下雨天,客人正要踏出酒店大門時,門口的服務人員會馬上遞上雨傘,根本不用開口要求。上回住這裡,結好帳正要搭車離去,服務人員幫我關上車門時,不忘遞上一瓶礦泉水,說是怕路上渴,請帶上一兩瓶。看看那水,還是法國名牌PERRIER呢!剛剛由機場過來,才在櫃台辦理好入住手續,正打算提行李上樓,回頭一看,行李已經不見了。呵呵,已經送進我的房間啦。管理的關鍵真的是在細節處,而不在外表的金碧輝煌。

les suits的客房空間並不算特別大,尤其我常常住那種豪華商務套間,甚至還住過帶著廚房和辦公室的總統套房,相比之下,這間酒店的房間大小,大概也只到商務套間的規模,但是仔細看看房裡的陳設,除了必備的電視、電話之外,還提供一些其他比較少見的辦公設備,例如傳真機、手機、整抽屜的文具(從尺、鉛筆、原子筆、彩色筆、訂書機、橡皮擦、削鉛筆機、美工刀、各種規格不等的紙張、甚至還有印著英日中三國文字的地址地圖指引卡片,專門給出租車師傅看的)等等,甚至連給iPod用的音箱都準備了。水果籃裡水果的質量也相當好,有荔枝、蘋果、鴨梨、香蕉、和新西蘭的奇異果(獼猴桃),使用的盥洗用品是法國名牌,浴室裡的浴缸很深,適合泡澡,連廁所的馬桶都是電動的,具有恆溫沖洗屁股的功能。唉,有時候享受一下奢華,還真是很舒服的事。雖然我從來不習慣讓那種不冷不熱的水沖洗屁股的感覺。

2008年5月30日 星期五

寂寞 (2)


你寂寞嗎?一個人飛翔在三萬九千英呎的高空上,靜靜地問著自己。小小圓窗外是一朵朵潔白的雲,十分柔順地蹲伏在湛藍色天空的腳下。座艙前的屏幕顯示現在的航行時速是五百八十六英里,可是窗外這些雲朵卻一動也不動,優雅著身影,從容而閑靜,彷彿千年以來,就已經默默在那裡等待。可是都在等待著些什麼呢?等待著另一朵飄過的雲嗎?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輝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萍洲。

而風,肯定是在呼嘯著吧?這麼快的飛行速度。但是我聽不見呼嘯的聲音。窗外的風景好像凍結住了,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靜。只剩這孤零零的飛機,形隻影單地飄流在蒼茫天地的一角,悄悄飛渡過那一大片又一大片無邊無際走也走不完的時間迷津。而那湛藍的天空和白白的雲,只是漠然地在一旁袖手觀看,彷彿這隻靜靜滑過天際的銀翼大鳥,和他們全不相干。飛機啊,你寂寞嗎?

飛機應該不寂寞吧?追逐著時間,每天披星戴月,見證著日昇日落,行色匆匆,一個機場過度著另一個機場,來時的天空,歸途的方向,縱然偶而不免兵荒馬亂,甚且有時倉倉皇皇,但是在不斷奔忙中,起碼緊張得沒時間寂寞吧?更何況,在忙碌的同時,還可以躲開地面的暗暗低雲,獨自在九天之上,迎著風,無拘無束放飛翱翔,盡情逍遙著宇宙間的雲影天光,這是享受人生呢!何來寂寞之有?其實呵,完全沒有資格說寂寞。

是啊,何來寂寞?一個人的歲月並不寂寞,我始終生活在人潮裡。每天環顧四周,處處皆是人群。有同事,有朋友,即便再是寂寥,只要上那市街走一遭,人擠人呵,可以談話,可以微笑,也可以點頭致意,輕聲道好。新搬來的鄰居養育著一對長得很漂亮的兒女,天晴的假日,他們總愛在門口踢球遊戲,洋人的青春雖然凋謝得快些,但是在剛過十來歲的年紀,男孩往往已經高大俊秀,而女孩則出落得亭亭玉立,聽那童言童語,可愛至極,又怎會孤寂?

或許,還是會有一點點一點點很少很少的孤寂吧。尤其最近這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會不會是因為房子買得太大了?清清冷冷的空間,空空蕩蕩的前院後院,尤其午夜裡偶然造訪的疾風驟雨,千軍萬馬地、淒淒涼涼地、不斷敲打著閣樓上的屋瓦風簷,心中總不免幾分落寞惆悵。於是總會下樓,泡起一壺溫暖的茶,打開屋裡所有的燈,讓明亮的光線充滿每一個角落。是呵,愛極這種清麗明亮的感覺,讓亮晃晃的光,放肆地照進心裡,叫那寂寞,速速逃逸遠離。

這樣的時候,我總喜歡再放上一點音樂,讓這一人世界更加甜美。喜歡一個人關在二樓書房,放任那樂音柔美婉轉,滿屋子流倘飄盪。在書架上選一本書,沈浸文字裡面,與古人神遊。心中明白,只有獨自一人,才有機會享受這樣的至樂呢!而這樣的至樂,卻隨時可得,不必然必須等候那午夜裡的驟雨疾風。於是白天裡也可以這麼享受,嗅著茶香,沈醉著音樂,望著窗外白雲悠悠,靜靜等待屋前那些綠色的枝葉,在潮濕的空氣裡無聲無息地抽芽生長。

是呵,只有獨自一人,才有這樣的幸福,可以盡享這樣的至樂呢!儘管古有明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但事實真相是,即便上窮碧落下黃泉,衆裏尋他千百度,卻去哪裡尋得那個可以和你同歌同樂的人兒呢?最怕的是,有個人陪伴身邊,你們必須相濡以沫,你們被迫形影不離,但是兩顆心也許卻是相隔千萬里,一在海角一在天際,相會無期,永無交集。唉,想來還真是不寒而慄。所以,和不懂你的人生活在一起,比一個人獨居,還要更加更加孤寂。寂寞其實只是一種感覺,不在於有沒有人陪著,重點是,你已經找到那個人了嗎?而他真正明白你的心。

也許也許,即使找到了那個真正懂你的人,可能還是難免孤寂,因為,他懂得你,可你,也許並不懂他。不懂一個人,卻必須相處朝夕,這還不僅僅是孤寂,簡直比孤寂的蒼涼落寞還更難受。呵呵,你抱著石頭睡覺嗎?還是讓石頭抱著你睡覺?你能夠勉強自己,去愛著一個在心裡感覺很陌生的人嗎?或許,其實自己,才是那顆頑石,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自己?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自己都不懂得自己,還想要別人懂你?

而在本質上,大多數人,其實根本就不懂得自己。是啊,在世世輪迴的迷霧中,自己如何能看懂自己?自己認不得自己是誰,這才是最深最深的寂寞。而習性,正是自己真正難懂的東西呵。想起蘇東坡和他那可憐的朝雲,即使後來才追悔莫及地在那感嘆「惟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是知己又能如何?又能如何呵?看不清自己放不下世間俗見的習性,這位才子只好親手埋葬這一生唯一的難逢知己。

而像這樣的悲劇,又豈僅只蘇東坡一家? 且看看,還君明珠雙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悲不悲哀?這種故事可多著了,一如這樣的唐代銅官窑瓷器裡的題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尋花,夜夜栖芳草。

好惆悵呵!不論是誰先生誰後生,總之,只能以悲劇收場。類似這樣的劇情,還不只是俗見的阻撓,只能說是生不逢時:在錯誤的時候,播下不該播下的種子,所以還等不及來春花開,種子已經腐朽潰爛,只能讓那裊裊遺恨,埋藏在深深泥土裡。

小時候曾經很崇拜蘇東坡的書法和文字,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是那麼瀟灑,那麼的清越飄逸,簡直就是神仙人物。但是在看過他和朝雲的故事以後,心中不免悵然,對他的印象更是大打折扣。是啊,誰真正懂得自己?又如何懂得去珍惜那個真正懂你的人呢?更何況面對著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人物,又如何與他柴米油鹽醬醋茶?如何相處?如何嘻笑怒罵?如何同遊塵世共此一生?唉,可憐的朝雲,不明白神仙人物,其實僅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所以想想清楚,實在寧可寂寞呢!

在飛機上一人品嚐著孤獨的滋味。獨處時,縱情於文字,一方面是在探索人生的意義,另一方面,也許也是一種療傷。碰碰撞撞地長大,各式各樣的傷口難免,只是平日著迷於世間塵勞,往往放任傷口假性癒合。好比寂寞,就是某種傷口的後遺症。輾轉輪迴裡,其實這樣的傷口從來就不曾真正癒合過,只是將膿血包覆在長痂的硬殼裡,用來欺騙自己的心。寫寫文字,真好。通過文字,將瘀血排放出來,讓傷口附近的細胞,有機會慢慢自行修復。問問自己,獨處時寂寞嗎?也許有一些些吧。害怕寂寞嗎?不害怕吧,但是還是有一些些討厭,對不對?想要消除寂寞嗎?呵呵,寧可寂寞著呢,那消除寂寞的代價,仔細算算,實在太大太大了。

2008年5月29日 星期四

香港札記 (5/29/2008)

昨夜工作直到半夜,過了凌晨一點才睡。早晨九點才醒來,看看窗外,居然是大雷雨天,轟隆轟隆的雷聲在天邊低低的迴盪著,大滴大滴的雨點肆無忌憚地敲擊在落地窗的玻璃上,聽起來很像鼓聲擂擊。好久沒能領受這樣的天氣了。許多情緒,實在和童年記憶有著密不可離的關係。雷聲混著雨聲,真是久違了呵!在台灣長大,自小聽習慣了這樣的聲音,忽然再度聽見,心中有根弦,悄悄地被天氣這樣來回撥弄著。

在現在居住的小鎮裡,當然也有狂風驟雨,但是卻沒有雷聲,畢竟失去了那種地氣升騰,騷動不安的年輕生命力。有點想家,但是,卻是哪個家呢?居住著的那個大陸塊,古老死寂,簡直一點生氣也沒有,怎麼可能像個可以安家的地方呢?想起辛弃疾的《永遇樂》:「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午夢扁舟花底,香滿西湖烟水。急雨打篷聲,夢初驚。」他是不是也在心裡偷偷的埋藏著深深惆悵呢?

在六國酒店二樓的西餐廳裡吃早餐,座位剛好就直接面對著車水馬龍的告士打道(Gloucester Road),就這麼聽著雨聲雷聲,靜靜吃我的蔬果大餐。一如往常,六國酒店的廚師對水果的鑑賞力還不錯,不論是瓜果還是鳳梨草莓都很甜美,吃了一大盤水果生菜沙拉、一些乳酪、和一大盤焗豆和炒蛋。看著窗外大雨滂沱,行人撐著傘低著頭在兩旁行人道上匆匆走著,真是個清冷的繁華的世界。

2008年5月28日 星期三

香港札記(5/28/2008)

最近工作似乎進入倦怠期,不算很投入,而且先入為主地相信,以自己這麼豐富的旅行經驗,不可能出任何差錯了。早上醒來,為今天的工作預作準備,忽然發現,前夜打包行李的時候,放進行李箱的衣服,居然是冬天的長袖襯衫。原本想想也沒關係,長袖襯衫穿在西裝外套裡,看起來比較正式呢。但是早餐後到酒店大門口試試氣溫,嘩,好悶熱!低低的雲層將整個香港包裹進大大的蒸籠裡,典型副熱帶夏天那種高溫潮濕的天氣,也許還會有陣雨呢。才在門口晃盪沒幾分鐘,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水。還是放棄了穿著長袖襯衫的念頭。還好下午才需要開始工作,利用中餐時間,逛逛街吧。

果然買了四件新的短袖襯衫。其中兩件是一般的平整布料,另兩件是皺摺布料。賣男士服裝的櫃台,居然八成的襯衫都是使用皺摺布料,這是現在的流行趨勢嗎?買完衣服,已經一點鐘了,去哪兒吃中餐呢?剛好這次又住進了灣仔的六國酒店,所以那家八十年老店「東方小祇園菜館」自然是上選。東方小祇園創辦于1918年,身負「香港第一齋」的偉大稱號,對於我這個素食主義者,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店面外觀十分普通,但是裡面的素菜,可都是採用古法烹調的喔。中午點的餐是祇園窩麵,餐後甜點是胡桃絨杏仁糊。

自從吃素以後,對魚肉腥味是愈來愈敬而遠之,平常有時不免同事聚餐,對於那些眾人皆稱無上佳餚的生猛海鮮、飛禽走獸,即使烹調再精美,總感覺腥氣撲鼻,十分噁心。還是素食香呵。細細品味這祇園窩麵,香味撲鼻的麵湯裡,除了一些切成圓片狀的蔬菜外,還混和了五種不同的菌菇,兩三種不同的豆腐,和細細嫩嫩的髮菜,那細麵吸飽了這十分鮮美的湯汁,圓潤而有彈性,不只齒頰留香,還讓人流連忘返。餐後摸著圓圓飽飽的肚子,意猶未盡,還真想再來一份啊。

擔心四川


生活在異國的陌生地,與世無爭,日子過得簡單而平靜,尤其在這個南方小鎮裡,人煙稀少,信息貧瘠,所有的消息,幾乎只能用後知後覺來形容,即使天塌下來,也幾乎體會不出這外邊世界裡的動盪與不安。今天清晨的飛機,在飛機上閱讀南華早報,才明白自己是如何的與世隔離。這是近一個月以來第一次讀報。可憐的四川,昨天居然又來了一次強烈餘震,七萬多棟房屋應聲而倒,添增二十萬棟危樓,新增數人死亡,五百餘人受傷。

悲痛極了,十餘天來,教人心碎的人兒已經累計至六萬人,然後再加上那些行蹤不明的,唉,這是怎樣一種浩劫!願死者安息,傷者快點痊癒,不只是身體,還有心靈。擔心那些在瓦礫堆裡搶救傷患的英勇戰士與醫護人員,傷心那些存活的人受傷的心,哀憐那些災後孤兒,難過那些劫後餘生,卻無家可歸的災民,也感同身受那些遠在他鄉,卻必須接受家園浩劫一夕蕩然這事實的四川人。

其實不能怪自己居住的小城太封閉,與世隔離。根本還是自己的問題,我太不勇敢了。一個多星期以來,不敢看國內新聞,不敢上新華網,不敢聽地震的消息。我都在作些什麼呢?逃避。躲進文字堆裡麻痺自己。不忍心與聞那些故事,那些畫面,那些傷心的訣別話語,好像只要偷偷瞄上一眼,天空的顏色馬上晦暗,天旋地轉,天崩地裂。真是不敢聽啊,聽聽那心,滴滴答答,悄悄在淌著血。

許多好朋友都居住在四川。機場轉機的時候,利用僅有的半小時時間,快速溜進國泰的貴賓廳裡連網,想看看國內的消息。川內的朋友來信,只是房子龜裂,大家繼續在街頭搭帳篷,一切平安。唉,好哀傷的一切平安。朋友的眼睛有些感染,去看了醫生。我是個敏感的人,太愛胡思亂想,不禁令我擔心起整座城市的衛生安全。像這樣的大災難之後,防疫是最首要的工作,真是憂心啊。

在第二段航程裡,終於讀到中文報紙。星島日報介紹了包括香港在內的各地醫療團隊,在災區的工作情形,所以防疫的事,確實是有人正關心著。想想自己遠在千里之外,什麼事也幹不了,真真是沒用的東西。此外,還有一些我的腦袋想像不到的事,例如地震後受損的水壩群,居然嚴重地影響著好幾個縣城的安危。真的只能祈禱了,希望在那裡的人都平安,快快從廢墟裡站起來,就像呼吸一般,吐故納新,手攜手重建美好家園。

很小的時候起,就滿心期待著一個強大的中華民族。也始終相信,在這個世紀裡,中國必定會重生,而且一如漢唐盛世般,為世界文明開出燦爛美麗的花朵。只是,卻從來不曾想過,中國竟會以這樣的方式重生。破繭而出固然是痛苦的;即使是孕育胎兒的母親,在生育時也必然需要經歷難以忍受的陣痛,才能夠賦予孩兒新生。但是但是,可不可以,請求上蒼,不要讓這痛苦,苦到這樣極端這樣悽惻好嗎?

固守多日的心防終於潰堤,在飛機上貪婪地一翻再翻那些關於震災的消息,心中的哀傷,久久難以平復。多麼沈重的哀傷啊,寧願將它想成中國的新生,在泥漿淚水裡的新生。這一波波的強震,震動了中國人的心房,我真的看見,中國人甦醒過來了,從明末到滿清,中國這頭睡獅沉睡了五百年,直到這樣一個新的世紀伊始,中國人才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團結,什麼叫做手足兄弟。

即便是出現了一些亂臣賊子,貪心自私,公然挪用、變賣各地捐贈的救災物資,即使這些也都應該視為好事,因為只有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人心才看得清楚。水落石才出,就讓這些事、這些人顯露真實面目。而中國一定會壯大的,風雨雖然無情,但是卻可以洗刷污穢。這是第一次讓我們看見,中國人的心真的聯繫在一起,不分民眾還是政府,共同討伐那些無恥的國賊。

就在十幾天前,從網路文章裡,看見溫總理年老的身軀,如何在前線和災民戰士共患難,當時當下就已經淚眼迷離,幾千年來,朝代更迭,可曾見過這樣的領導人?看著那些冒著雨,全身浸在泥漿裡奮勇搶救災民的戰士官兵,又是一陣淚眼滂沱。從內心最深處向這些突擊隊英雄致上最崇高的敬意和感激。人的心是軟的,但是救人的臂膀是剛強的,是經得起風吹雨淋的,是能夠扛得起中華復興大業的。我在自己的淚水裡,看見了中國重生的新希望,看見了漢唐祖業即將重現於世的萬丈光芒。

2008年5月25日 星期日

寂寞 (1)


網路世界,是個亂紅開遍的蒼涼之地。這些亂紅不僅開得熱鬧,一朵一朵還十分寂寞蒼涼,多麼奇特的地方。我是個山頂洞人,最近一個月,才開始懂得什麼叫做博客圈子,初初接觸,驚嘆中國才子才女之多,只要鼠標略略滾動,手指輕輕點擊,那些美麗的文字如花朵一般,幾乎是處處野放、隨手可及。那些動人的才情,慧詰的思緒,和信手拈來的篇章佳句,簡直全像是自然天成,落英繽紛,文華燦然,令人目不暇給。可是就在這麼一個繁花似錦、繽紛野放的花園裡,卻讓我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深深深深的寂寞。是因爲善感的人才寫得出好文字來嗎?還是因為善感的心,特別容易寂寞?善感的人兒捧著善感的心,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

反觀自己,就真的是濫情了。為賦新詞強說愁,明明風華正茂,日子過得正當美好,卻哪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嘆息,和種種無病呻吟的話語?也許只是喜歡沉溺在寂寞的氛圍裡,享受那種蒼涼的美麗。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只是想想這種感覺,就簡直美麗得令人渾身顫慄。更或許,也不能說是濫情吧,更可能是自戀。想像自己是一位古代的翩翩公子,高髻盛冠,身穿鑲黑直綴,雲緞外套,身掛金帶雜佩,腰間皂縧軟巾垂帶,寬袍大袖,富麗瀟灑。作著這樣打扮,肯定是要背著手跨著方步,在口中吟哦出一些什麼優美的辭藻來啦。呵呵,這麼自戀,那還能不濫情嗎?唉,想像一下,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簡直美麗到天邊去了。

但是,真的欣賞這圈子裡,那些美麗文字中偷偷流露出來的寂寞。這些寂寞文字,居然可以寂寞得那麼哀愁,那麼真摯,那麼幽婉,甚至那麼惆悵。即使倚遍闌干,只是無情緒,也無情緒得那麼動人,令人忍不住再三吟誦,最後化作夢中囈語。這些文字居然這麼密密切合著自己的心,就像一竿無形的長篙,在心湖裡輕輕晃盪。而我心中陣陣晃漾著的漣漪,其實可能根本和這文字無關。我晃漾著的,只是我自己的自戀,自己的濫情,對著自己的影子自憐自傷。哈哈,自己都覺得好變態喲!我和這些美麗文字的主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裡,難怪自己的文字始終無法美麗。於是只能模擬,只能猜想,想像自己和這些美麗文字的主人一樣,吹著細細的風,淋著涼涼的雨,對著落花輕輕嘆息。

然而這些美麗文字的主人,都在寂寞著些什麼呢?呵呵,幾天觀察下來,發現他們的寂寞,大都是因為愛情。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却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原來等候愛情,是寂寞;愛情裡的掙扎,是更深的寂寞;而詠嘆曾經的愛情,那寂寞之深,簡直如海如潮,不可以蠡測,更不能斗量。守著那孤寂的心,就像守著一個空空的城堡,真是無限新愁,難對風前語。而書窗微開,夜風輕輕吹來,就著窗外滿空繁星,孤獨一人守著一盞昏黃的燈,在靜靜的夜裡,對著電腦螢幕,輕舒柔荑,在鍵盤上如雨花般地敲擊。唉,聽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感謝命運之神的眷顧,賜給我多彩的人生。我工作繁忙,經常需要出差旅行,行的是飛機轎車,住的是五星級酒店,日子過得肥腴豐美,少有機會接受那孤寂的侵襲與啃囓。所以自己的心,始終太厚實,也因此太麻木,體察不到情緒的溫度,面對情感,更是蒼白無助,這也是一種無奈啊!今天整理行裝,明日又要遠行了。這次的行旅,長長的一整個月,橫跨亞洲、美洲、和澳洲,來回在中國、香港、新加坡、台北、澳洲、和加拿大之間奔波。剛剛檢查一下從今年元月到四月的航行距離,居然已經飛了2萬5千英里了!幾乎每個月都在東西南北飛來飛去。這就是我的生活。過著像這樣忙碌充實的日子,怎麼可能孤單寂寞呢?寂寞,只在那一萬六千英呎的高空上,一個人幽閉在暗暗的客艙裡,望著小小圓窗外的白雲,任由金翅大鳥帶著我翱翔,却不知道究竟應該飛向何方?漫漫人生行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才是我真正的深深深深的孤單。

2008年5月24日 星期六

對句


看見博友對句,我也試作一首:

秀髮盤高高雲髻,粉頸垂低低愁懷。
汶川泣哀哀萬里,芳心繫遙遙天外。

對句:麥海飄層層金浪,棉蕾綻團團銀絮。(冷淵道人)
出句:桃霞燎灼灼赤天,李林遮片片雪氈。(光華流年)

雜詩數曲


最近寫的一些雜詩,
大多是博客上的應和之作,純為好玩解悶而已。
因為關閉了搜狐的博客,所以轉貼過來。

月光(一)

清音撩素琴
幽光映長林
簷下低低月
窗前寂寂心

月光(二)

涼涼院落花逐風
扶疏丹桂影重重
寂寞何如良夜月
曾經高懸在夢中


寂寞(一)

是誰讓我念念不忘
如此雨夜多麽凄凉
新人舊人豈能一樣
清醒比迷茫更加迷茫
心中寂寞流淌
這裏的雨夜很長很長

寂寞(二)

多情的雨 讓我沈迷 讓我難忘
這夜的凄凉 深深的惆悵
新人舊人 在心頭蕩漾
清醒的醉 放縱的迷茫
寂寞在波光中流倘
今晚的夜雨 止不住我的憂傷



詠東極島(一)

極東有海嶼
白浪搏青堤
鄉愁高千尺
回首常太息

詠東極島(二)

海嶼在東極
久夢何戚戚
引頸西關外
策馬歸蹄疾



迎春雪(一)

天開雲初霽
花飛香迷離
淡雨洗春色
殘雪擁玉溪

迎春雪(二)

雲暗雨初來
風微窗對開
可憐花零落
雪殘香半埋



往事如昨
(之前在我另一博客男扮女裝的馬甲裡寫的遊戲之作)

往事如昨
我輕輕走過
春天第一枝嫩綠裏
曾經吐露芳心
與你漫步
手把手兒輕輕握
走不完的桃花林呵
花瓣如雨般飄落
夢中那粉紅何其灼灼

往事如昨
我慢慢走過
那場午後綿綿細雨
是定情的見證
同你撑傘
肩幷肩輕聲訴說
漫天溫柔的雨呵
是你深情的許諾
我低低躲藏著的臉頰燒紅似火

往事如昨
我獨自走過
蒼茫月色裏
你轉身的背影漸行漸遠
共此傷懷
心連心天涯寥落
一個人的深巷足音呵
連星子也陪我沉默
暗暗月光下輕嘆往事如昨

2008年5月23日 星期五

用德文取代英文的陰謀

同事寄來的好笑的信,博君一燦。Tatiana是個俄羅斯裔的美麗女士。

Dear all,

I don't normally clog people's emails, but I found this one very funny. BTW, a lot of my students have already progressed to this level. Have a nice weekend,

Tatiana

******************************************

European Commission has just announced an agreement whereby English will be the official language of the European Union rather than German, which was the other possibility. As part of the negotiations, the British Government conceded that English spelling had some room for improvement and has accepted a 5-year phase-in plan that would become known as 'Euro-English'.

In the first year, 's' will replace the soft 'c'. Sertainly, this will make the sivil servants jump with joy.

The hard 'c' will be dropped in favour of 'k'. This should klear up konfusion, and keyboards kan have one less letter.

There will be growing publik enthusiasm in the sekond year when the troublesome 'ph' will be replaced with 'f'. This will make words like fotograf 20% shorter.

In the 3rd year, publik akseptanse of the new spelling kan be expekted to reach the stage where more komplikated changes are possible.

Governments will enkourage the removal of double letters which have always ben a deterent to akurate speling.

Also, al wil agre that the horibl mes of the silent 'e' in the languag is disgrasful and it should go away.

By the 4th yer people wil be reseptiv to steps such as replasing 'th' with 'z' and 'w' with 'v'.

During ze fifz yer, ze unesesary 'o' kan be dropd from vords kontaining 'ou' and after ziz fifz yer, ve vil hav a reil sensi bl riten styl.

Zer vil be no mor trubl or difikultis and evrivun vil find it ezi tu understand ech oza. Ze drem of a united urop vil finali kum tru. Und efter ze fifz yer, ve vil al be speking German like zey vunted in ze forst plas.

If zis mad you smil, pleas pas on to oza pepl.

好怪的心情

最近忽然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不想讀書,也不想寫功課,甚至連寫寫濫情文章都興趣缺缺,非常奇怪的心情,反正就是缺乏動力,唉,真是哀莫大於心死。今天天氣又轉晴了,望著窗外無垠的晴空,是因為沒有風沒有雨,窗景不夠詩情畫意,因此就心情低落了嗎?還是因為這樣的風和日麗,和真實的心境格格不入?也許是因為人在萬里之外,和地震災區距離太遠,從最初聞訊後的震撼,繼之的憐憫與悲傷,到最後的無助和看淡,好像自己的心,在一層又一層的剝離之後,已經所剩無幾,毫無血色,頹然漸死。

和媽媽通通電話,吸收一點生命的力量。媽媽是慈濟熱心的義工,在她負責的區塊裡,一天之內,就募捐了六十萬元,準備捐給四川災區。很清晰地感受到家鄉台灣人的愛心和善良。告訴媽媽,再過幾天等我回去,也想加入捐助的行列。下午和這裡的老闆開會,單位裡決定捐助等值於十三萬元人民幣的錢,來救助災區的同胞。感覺實在太少了,但是畢竟都是些洋人,與我們實在無親無故,願意這樣解囊相助,已經算是慷慨了。我們幾個人討論之後,決定用這筆錢來幫助三位今年考取四川重點大學的受災戶本科生,照顧他們未來四年的所有學雜費和生活費。

晚上下班回家還是提不起勁,坐在樓下客廳看了兩個小時國家地理雜誌的影片。再過幾天又要出差遠行,卻完全沒有打包行李的心情。這次的行旅,包括墨爾本、香港、台北、新加坡,甚至還要遠征至加拿大的溫哥華,時間長達五個星期,真的開始厭倦自己的工作型態了。想要安定下來。不想再這麼辛苦地像候鳥般飛來飛去。想要在一個定點安定下來,佈置一個溫暖舒服的家,希望有個寬敞明亮的大廚房,有空時可以玩弄廚藝,還要一個很大很大的書房,擺上我那上千本書的收藏。呵呵,看來好像全是妄想。不過我知道,我是有能力加以實現的,只是想不想要而已。

2008年5月18日 星期日

點醒

由於夙世習氣使然,愚癡如我,很容易就會沉迷在這個「我」字上,不能自拔,於是渾渾噩噩度日,流連在我執所構造的迷霧裡,繼續苦海沉淪。這樣的執迷不悟,尋常風雨真的是一點也沒有作用,往往需要忽然而來的雷霆震撼,才能當頭棒喝,才能稍稍點醒,讓我那凡夫俗子的心稍稍恢復清明。

回首看看最近這陣子在博客日誌裡的所思所想,不只汗顏,流的還是冷汗,驚訝於自己的不進則退。尤其最近一個月,都在玩弄文字遊戲。人生視野,忽然退化到只能夠看見腳下這一方土地,整天念茲在茲,都是這個「我」想要如何如何。發現這幾個月以來,對生命意義的反思,至多只能想到:安身立命、快意人生、生活趣味、和實現價值。終日圍繞著「我執」打轉。

安身立命,用來建立生存的基礎,這是生命最原始的慾望;快意人生,用來解決安身立命之後,所引發的那些粗糙的慾望;生活趣味,則是慾望的昇華,讓那些粗糙的慾望,逐漸淡化消退;這前三者,目的都是對治慾望,進而消除慾望。而最後這個價值的實現,則是在無欲之後,追逐一些超越聲色的願望,進而可以死而無憾。

以為自己很高明,其實完全沒能擺脫生命的痛苦。這幾個月來,縱情於聲(整天戴著耳機聽mp3音樂)、色(沉迷於此地的自然風光)、文(經常流連在博客上,還加入圈子,玩弄馬甲)、字(寄情於文字,無病呻吟,附庸風雅),至多只能說是粗糙的慾望漸淡,但是較為細緻的慾望卻玩興正濃,而且還玩物喪志,忘卻人生價值。具體言之,根本就還在欲界裡流連。

何況,在這個框架下,即使進化到了最高層次,實現了人生價值,果真就能夠死而無憾嗎?色界、欲界,存在著實有,既然存在著「有」,就註定必須面對「有」的消亡,有消亡就有痛苦,有痛苦就不是樂,不是樂就不究竟。即使是體現價值,那畢竟還是人生的價值,寄託在實有的「人生」身上,所以還是相同層次的東西,終歸還是要面對幻滅所帶來痛苦。

今天忽然清醒過來,最近這段時間,真的太涉入屬於「我」的世界裡面了。在「我」的前世裡沈醉懷念,也在「我」的現在裡駐足流連,還不斷籌劃著「我」的未來世界,該要如何如何大步向前。忘了這些過去的外境,現在的外境,和未來的外境,都只是空花水月,其實都是幻境。我的心如何去映照,這些世界,就會呈現什麼樣的外貌。所以關鍵僅在於時時刻刻裡的心境,和那些現象界裡的種種,實在毫不相干。

呵呵,愚蠢的自己。此刻的「我」,該是有史以來最自由自在的那個人了,最清淨,最無染無著,這是上天的恩賜,為何還這麼看不明白,處處替自己張羅那麼些無謂的牽連羈絆?今天開始,好好恢復從前的自省習慣,要清清醒醒地生活。不該繼續玩那些馬甲了,不該繼續縱情於文字遊戲,不該繼續迷戀過去的琴音,也不該沒事找事,荒廢這無常迅速的人生。

2008年5月17日 星期六

青玉案


今晚夜雨甚是淒涼,心中湧起無限悲傷。
對景生情,哀弔地震死難的同胞,懷想去年逝去的妹妹。

瀟瀟秋雨打梧桐,
竟無語,滿院風。
一腔愁緒誰與共?
幽冥夜色,淒涼晚鐘,
此心隨君同。

淺淺殘夢埋荒塚,
迢迢去路斷垣中。
故人何時再相逢?
來春新綠,艷色叢叢,

花裡覓芳蹤。

2008年5月16日 星期五

雨天裡的冥想

早上撐傘上學,阿德雷德又是淒風苦雨的天氣,雨珠輕輕敲著傘面,市街一片蕭瑟靜寂。是天人相感嗎?這樣的風這樣的雨,似乎也在呼應著我內心的悲悽。想到今天是地震後第四天了,還埋在瓦礫堆下的人們,生存機會,已經十分十分渺茫。痛心他們這幾天所遭受的折磨、痛苦、和絕望。想著他們人生的最後想念,會是什麼?想著他們的親人,在面對這忽然到來的生離死別,該是如何的揪心和徬徨?死亡,真的是人生裡最清晰可見的斷裂,反映著這無常世界裡的某一種真相,一向以為是連續平滑的生命,以為是可預期可連續的未來,竟是這樣脆弱,一碰即斷一觸即傷。

這個世界的連續性,實在沒有我想像中那般的強韌與必然,在每個片刻裡,我都在經歷著死亡。一呼一吸,一嗔一笑,昏沉和警醒,閉眼與張看,每一回都是一次轉折,每一剎那都存在著中斷。只是這些微細的死亡,太容易被我忽視不見了。我是個不清醒的人,不是活在過去,就是活在未來,每時每刻,我都不在家,不曾住進自己的身心裡,不能當家作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所以我看見了過去,看見過去那些曾經的美好,如一匹五彩繽紛的絲綢,長長的、遙遠的攤開在身後,在往日的風中清揚著溫柔。我也看見了未來,未來像張高高的天梯,直直聳進雲端,沒有憂愁,那麼輕易,好像立即可以快步前奔可以毫不遲疑。

就只差看不見現在。看不見此刻自己體內的細胞和細胞正在生離死別,而上一刻的心也正和這一刻的心說著再見。原來這個物質世界的真相,本來就不是連續的。斷裂、終止、轉折、變化,原來才是這無常人生的真實境遇。那些埋在石礫堆裡的受難人們,在這上天給的、漫長的四天四夜的無奈折磨裡,孤孤單單的陪伴著自己臨死的肉體,是不是在最後一刻,已經想明白了這許多許多的道理?要感激上天的任何恩賜。也許,這是一生裡唯一的一次,當然,也是一生裡最後的一次,真正誠誠實實地與自己相伴,真實的活在此時此刻。

而最大的痛苦已經過去,所有的回憶已經追想完畢,而未來,已經不再需要想像,這是最後的機會,活在當下此刻。在當下此刻,明白這所有的斷裂、終止、轉折、變化,不過只是我們的心識,對外界現象的反射。痛苦,是因為心識辨認那外境為痛苦;孤寂,是因為心識辨認那外境是孤寂;折磨,是因為心識承認那外境在折磨;不捨與絕望,是因為心識不願意放下這無常虛幻的外境。事實上,我們所存活著的世界,包括這脆弱的身體,都只是地水火風這四大的偶然緣聚,本來就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緣滅後,還諸大地,理所應當,所以不需要心存冤屈,更不需要怨天尤人。

靜靜看著這四大所造的假我,隨著斷裂的樑柱、牆壁、屋瓦、鋼筋、和墜落的岩石,混和著雨水、泥石流、和砂礫,在淒冷的風中逐漸分解飄散,終於才認清真實的自己,其實一點也不斷裂、從不終止、沒有轉折、也沒有變化。那是橫亙千古的真我,在一次又一次的輪迴裡,不斷地昇華,不斷地淨化,脫去對塵世的沾染,回復清淨的本然。就好像在這風裡這雨裡,讓聖潔的淨水,一遍又一遍刷洗著全身,洗去塵垢,洗去鮮血,洗去痛苦、洗去貪嗔痴慢疑,洗去一切一切污穢。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

2008年5月13日 星期二

思考一個問題

西元: 2008年 5月12日14時25分 0.0秒           性別:女性 
地點:sichuan@      GMT時差:  480分鐘             
東經: 103度 4分 0.0秒 北緯:31度 0分 0.0秒             
換日:子初換日                            
子正是:太陽過天底                          
時辰劃分:日過天頂天底平均切分                    
                                   
     時    日    月    年    大運(虛歲)    
     柱    柱    柱    柱     3    13 丙辰
     :    :    :    :    13    23 乙卯
                      23    33 甲寅
                      33    42 癸丑
                     42    52 壬子
                     52    62 辛亥
    乙丁己      庚戊丙       62    72 庚戌
    傷正正      偏七偏       72    82 己酉
    官財官      印殺財       82    92 戊申
                                   
 82   72   62   52   42   33   23   13   3 
                          
                          
                          
                          
戊壬庚    丁辛戊  甲壬    辛癸己 戊丙甲    癸乙戊
七比偏    正正七  食比    正劫正 七偏食    劫傷七
殺肩印    財印殺  神肩    印財官 殺財神    財官殺
                                   
立夏:西元 2008年05月05日 11時03分 25.07秒             
芒種:西元 2008年06月05日 15時11分 42.89秒             

悲傷的四川

這個是個騰訊內部的記者給別人說的,也是在別的群看到的

綺夢10:07:29
現場簡直不能看了
綺夢10:08:33
年過花甲的總理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
綺夢10:10:16
剛剛挖開的地方又塌方了
綺夢10:11:24
這倒霉天氣還在下雨,現在一線的軍人已經被下達死命令,必須冒雨解救
綺夢10:11:30
我就在現場
綺夢10:11:56
我現在是在都江堰市
綺夢 10:13:24
交通已經癱瘓了,人員和物資很難運進去
綺夢 10:13:47
汶川現在還不讓我們去
綺夢10:15:21
汶川的交通完全封閉了,現場到底怎么樣我不知道,不過早上總理指示軍隊不管有多大代價,必須進城
綺夢10:16:03
倒霉天氣在下雨,飛機幾次都不能降落,傘兵馬上就要起飛了
綺夢10:17:36
飛機在汶川空投物資了
綺夢 10:20:06
被壓在廢墟下的300多學生現在很危險啊,剛才一次的營救又失敗了,現在總理在現場組織再次營救。
綺夢10:20:47
啊 總理摔到了,
綺夢 10:21:35
照片我正在傳給北京,不經過審核的是不允許發布的
綺夢 10:22:21
我和幾個同行現在開了9臺電腦,同時在傳消息
綺夢 10:22:37
這個QQ在關鍵時候傳的真慢
綺夢 10:23:39
突擊隊又上了
綺夢10:25:04
如果你現在看見老爺子的樣子,你馬上就會哭的
綺夢 10:26:40
老爺子的手臂受傷出血了,他把要給他包扎的醫務人員推開了
綺夢 10:27:09
好消息,發現一名學生了
綺夢 10:28:00
總理跑到塌方點了,在幫忙呢
綺夢10:28:13
向峨鄉中學
綺夢 10:28:33
拖出來了,醫生在搶救
綺夢 10:28:56
部隊上來的人還不是很多
綺夢10:29:07
交通太困難
綺夢10:29:42
現在還不一定,這個看樣子看活著,吊瓶氧氣都掛上了
綺夢10:31:06
啊,又塌了
綺夢 10:31:28
突擊隊一個人被埋進去了
綺夢 10:31:40
等等,我到前面看看
綺夢10:36:24
我回來了,搶救出來了
綺夢10:37:16
最新消息,彭州被困的10萬群眾危險!!!
綺夢 10:38:49
由于大雨的影響,工程兵幾次架橋失敗,附近已經出現泥石流跡象,電話直接是叫通總理的,情況很危險!!!
綺夢10:39:19
由于橋梁倒塌,彭州市10萬群眾被堵在山中,救災人員和物資無法運入。已經出現泥石流跡象
綺夢10:41:11
總理電話里大喊,我不管你們怎么樣,我只要這10萬群眾脫險,這是命令。他把電話摔了

綺夢 10:41:33
頭一次看見老爺子這么厲害
綺夢10:41:54
汶川現在還沒通知去,估計情況不是很好
綺夢10:42:16
我現在在通訊帳篷里
綺夢10:43:54
汶川最新消息,雨開始小了,空投物資已經扔下去了,空降兵已經在外圍機場登機了
綺夢10:45:19
現在所有的國外記者都在關注號稱中國最精銳的特種部隊首次公開亮相
綺夢 10:46:50
總理現在和登機部隊領導說話
綺夢 10:47:41
總理說,我就一句話,是人民在養你們,你們自己看著辦。
綺夢 11:11:00
大家好,我現在是在軍用直升機上,頭一次坐這種飛機,很緊張。
綺夢11:12:51
我現在在直升機上,估計一個小時后就到什肪了
綺夢 11:34:40
最新消息,汶川的映秀、漩口、臥龍三鎮通訊信號很弱,至今也無法聯系。估計三鎮有將
近兩萬多人被困,余震不斷,大雨連綿,情況非常嚴峻,由于能見度太差,無法判斷準確情況。總參命令,當空降部隊到達汶川上空時,如果條件不允許,就不惜代價強行傘降!

綺夢 11:36:38
沒有,飛機要進入雷區了,我要關機了,等會再和你們聊。
餓貓多~0~13:23:56
不過電話還是不好打,多打幾次
-終-13:24:11

地震

臨睡前,妹夫要妹妹打電話來關心一下,害怕長年奔波的我,此刻剛好就在成都。所以是妹妹告訴我四川大地震的消息的。感謝妹夫的情意。想要聯繫成都的友朋,發現電訊已經中斷了,只好上網,看看互連網裡關於地震的報導。只能祈禱在成都的好朋友們都平安順利,祝福你們!

從小在地震的陰影中長大。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常常聽著年老奶奶的懷舊絮語,說是當年月眉大地震如何如何,台南大地震又如何如何,好像那些陳年的悲傷,仍然牽縈夢裡,即使經過幾十年了,始終還在哪裡隱隱作痛。台灣地處地震帶,每年總要來幾次四、五級的強震,來清醒清醒大家,提防著更可怕強震的侵襲。

從很小開始,肯定已經經歷過許多次晃動明顯的地震了,只是那時安逸地躲藏在父母親溫暖的懷抱裡,絲毫引發不起恐慌的感受,所以早無記憶。第一次稍稍受到地震的驚嚇,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當時正坐在教室裡聽課,忽然間天旋地轉,天花板的粉塵像初雪般陣陣飄落,老師帶著一班小孩,逃進寬闊的操場避難。

也許是因為自小嚐得了太多父母親的愛,終日沉浸在幸福安全的氛圍裡,小時候那些地震,總感覺離自己太遠,和自己的天地毫無牽連。直到負笈北上求學,住進學生宿舍後,才終於體會到地震的滋味。

地震第一次真正對我下馬威,是在剛進大學的第一年。那時住在校園裡的男二舍,樓高十六層,我住在第五層。凌晨時分,在睡夢中被狂暴的巨浪搖醒,只聽見所有的門板、窗戶、牆壁,都發著悉悉瑣瑣的聲音,整座屋子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搖擺著。在幾秒鐘的迷惑猜疑之後,立即抓起一件厚大衣,包住只穿著內衣內褲的我,匆匆沿著樓梯飛奔樓下。

大樓外面早已人聲鼎沸,看見許多位認識的朋友赤身裸體在寒風中抖擻,只著一件內褲。同班一位女同學不斷地問著其他同學,有沒看見她住在十層的男朋友。關切之心,溢於情表,引得眾光棍羨慕死啦。次日報紙大幅報導地震來襲的後果,很深刻地記得一幀報紙上的圖片,一個菜市場,是一棟四層樓的寬闊建築,深埋地裡,整個一層半都不見了。

兩年之後,又再一次感受到地震來襲時的恐慌。那時我在另一棟高樓十一層的教室裡,黃昏時分,忽然間雙腳站立不穩,屋頂的掛燈,幾乎呈九十度那樣大幅度地搖擺著,當時教室只有很少數同學在裡面,桌椅像骨牌一般,一排一排應聲而倒。我站在教室門口,完全無法反應,往上到天台,還有七、八層,往下到樓底,更是遙遠距離。只能扶著牆壁呆呆站立,望向窗外星月淒迷。

從這些經驗裡,我們逐漸學會一些地震來臨時的自處之道,例如:儘可能離開屋子,以防餘震侵襲;不可搭電梯,而是要爬樓梯;離開屋子時先關閉電器開關等;可以包裹一層棉被迅速下樓等等。如果來不及逃出戶外了,那麼也要選擇鄰近建築物大柱附近的地方躲避,最理想的地方是浴室、廁所等。這是因為台灣的水泥建築形式,喜歡將浴室、廁所等放在大樓的中心線上,那兒不只有水源供應,還剛好是整棟大樓最主要中心支柱的所在。

真正引起我深深恐慌的地震經驗,當然就是那次可怕的921大地震了。那是在1999年,被假想成世界末日的那年。那時小孩才三、四歲,和他獨居在高雄家裏。十六層的建築,我們住第十三層,凌晨地震來襲時,睡眼惺忪中,抱起小孩躲到浴室裡。小孩睜開好奇眼睛,以為在和他玩遊戲。


第二天,才明白這次地震的危害之大,地震強度七點三級,震央在日月潭西偏南方約10公里處,在台灣的地表造成了長約100公里的破裂帶,全省四萬多棟房屋全倒,另有四萬一千多棟房屋半倒。被證實死亡人數兩千四百多人,負傷超過八千人。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害怕。之後整整兩個多月時間,家裏的浴缸永遠裝滿水,浴室裡堆了一堆餅乾和罐頭食品,準備了三箱手提逃難箱,裡面放著碗、筷、湯匙、開罐器、打火機、手電棒等等,分別放在浴室、車上、和辦公室。真不知道那劫後的歲月是怎樣熬過來的。呵呵,當然只是心理上的劫後餘生,我很幸運,那些可怕的事情,並沒真正發生在我身上。

再問問小孩,還記得當年地震的恐怖不?當然是毫無印象了。就好像我自己的童年一樣。地震的恐慌只是外象,真正的振動卻還來自內心。當內心讓父母親的愛層層包裹,隔絕外緣,於是就有了抗震的能力,地震豈能可怕,而只如一場遊戲。只有當自己背起行囊,一人天涯獨自闖蕩了,才開始明白什麼叫做地震,也才開始認識到自己的貪生怕死。原來,我是那麼鍾愛,我所活著的這個世界,這個讓我又愛又恨的人間。

2008年5月10日 星期六

幽靜山道

在心中盤算很久了,一直想找一天去探望山上那一潭幽靜。從衛星空照裡看起來,那是一汪大湖,呈C字形,開口向右,靜靜鑲嵌在這個城市東北角的山邊。想像著在蔚藍色的天空之下,在青翠山林的環繞之中,那麼一大泓寶藍色的碧水,實在令人無限神往!於是中午十一點多出發,隨身只帶了一壺水,腰包裡是照相機、筆、和一本小筆記本,束起褲管,戴上頭盔,跨上那輛美麗的白色單車。門外是豔豔的金色陽光,涼涼的風很舒服地吹著,還有頭盔下耳罩裡流淌著的美麗的鋼琴音樂。

輕車熟路,一個小時以後,飛馳過了上次迷路的地方。略微喘氣,汗水開始滲入衣襟,有點黏黏濕濕,但是涼涼的風迎面吹著,還是十分舒服。繼續前行,奮力地踩踏著雙輪,在起伏不平的山路裡自在飛奔。遇到超過三、四十度的上坡路,只要路段稍長,呵呵,還真是騎不上去,只好下馬步行,但是緊接著的下坡路可就真的快意奔馳了,曠野中獨占整條山道,那可真是連一個爽字都難以形容。感覺自己的心真的放飛了,隨著飛奔著的單車在田野裡自由飛翔。

沿路風光,一如既往,在幽靜中享受著夢幻天堂般的鳥語花香。每次沐浴在這樣的幸福之中,那矛盾掙扎總是不經意地悄然升起。我實在愛極這裡這樣的自然環境,那些炫目的顏色,一大片一大片青到極青的綠草地,藍到極藍的天空,清澈到極清澈的河水,透明到可以看到極遠處山林的寬闊空間,那些翠、黃、紅、紫,各色相間的婆娑樹林,極清淨的空氣,還有空氣中瀰漫著的種種襲人香氣,花香、草香、松木和桉木的樹皮香、葉香。不論在中國還是在台灣,我找不到像這樣渾然天成的大自然。

渾然天成嗎?啊,即使在最偏僻的山邊,路旁都間隔著盞盞路燈,以太陽能為動力,定時在夜裡放光。每一處密林和寬闊草地的交界處,也隨地擺放著張張長椅,供散步的人休憩歇息。這是真正的人工融入畫境,而且採用的是現代的高科技。我在矛盾掙扎些什麼呢?我喜歡這裡,但是也討厭這裡。這裡對我而言,永遠是異鄉。這裡的白人,即使優雅守禮,即使自小接受了高度進化的文明洗禮,可還存在著白人的優越感,隱隱排拒著外來有色人種。這裡對我而言,是精神沙漠,我難以發芽,我找不到可以讓我繁生滋長的根。

那為何不回中國?或者回去台灣?唉,從某些角度看,我同樣討厭著中國和台灣。人口過度密集,龐大的人口基數下,每個人可以分配到的天然資源少得那麼可憐。因為匱乏那最基礎的、用來安身立命的物質資源,連精神世界都難以維繫、難以成長,於是許多人都變得貪婪,只懂得巧取豪奪,只看得見自己。好悲哀!每回只要踏在中國的土地上,不知不覺間就自動關閉起浪漫的心靈,開始豎起耳朵,上緊發條,嚴肅心智,刻苦自勵,力爭上游,還必須武裝自己,處處提防,必須這樣才能換取那一點點,少得很可憐的生存空間。

所以在中國,很難看見透明的空氣,很難聞到樹葉和青草的香。更別提那湛藍的天空,和青翠的綠地了。最好是關起耳朵,閉上眼睛,開啟想像,自欺欺人地想像這是個美好的幸福天堂。不然呵,那吵架咒罵聲,那吐痰聲,那吆喝聲,真是聲聲入耳;一張開眼睛,地上那些果皮、垃圾、痰漬,立即進入眼簾。這是中國令人為難的地方。但是,我也愛中國。畢竟中國是我文化歷史的根,是我精神性靈的泉源。而這些內隱無形的心靈滋養,顯然比外顯有形的物質滋養,要重要太多了。所以真是矛盾啊,身在曹營心在漢嗎?呵呵。也許將來有一天能找到這樣一份工作,每年在中國住一段時間,也回來澳洲渡渡假,兩全其美,那該多好!

想到人生的追求,自己究竟想要些什麼?生存,也就是安身立命,那當然是一切的基礎。然後是慾望的滿足,從粗到細,先是追求快樂自在,然後是人生趣味。而滿足慾望的目的是為了無欲,在無欲中找到快樂自在,在淡薄中體會人生趣味。只有在無欲之後,人才開始變得剛強,能夠擺脫物慾的干擾,有能力去思考和實現人生價值。而實現人生價值,則是為了一生無憾,在臨死的一刻,微笑地發現自己一生沒有白活。呵呵,安身立命,滿足慾望,實現價值,我現在正在哪個階段?好像勉強可以安身立命,稍稍已經滿足了一些慾望,但是距離價值的實現,還很遠很遠。

騎了兩個小時的山路,揮汗成雨,結局竟然沒能找到那一潭幽靜!沿著蜿蜒的山路上行,一路直到山頂,那山路居然繞過了碧潭,好像在害怕著我騷擾她的安寧。多麼像是人一生裡的造化安排啊。許多人的一生其實是不曾立志的,或者是,小時候立了志向,長大後趕緊忘掉,然後決定渾渾噩噩地度此一生。這就好像忽然闖進這一片美麗幽靜的山林,知道來路,卻沒有去向,放任自己悠遊於這曲曲折折的山道間。可是有志向又能如何呢?這路還是上天安排的,上天安排我前行我就前行,安排我轉彎,我就轉彎,只有極少數的人,時間多得用不完,才會在荒僻的山林裡開自己的道。所以立志不立志,結局實在相差無多,一切都是天意。即便參考了代表著人類最高科技文明的衛星空照,還是照樣不能一親那一汪靜水的芳澤。

不甘心地騎至山頂,終於還是放棄希望了,只好回頭。回程依然是兩個小時,循著托倫河的河道望西南滑行。故意錯開舊路,另尋對岸河岸的山道,欣賞稍稍不同的河岸風光。高度開發的現代城市,果然處處注重細節,即使是這樣荒僻的山區,自行車道依然維護得非常好。大多數路面是柏油地,少數是石板鑲嵌的水泥地,在河面以及河邊棧道上,則是搭建得十分緊實的松木橋,一片橫木緊連著一片橫木,構造出很優雅的畫面。沿著河岸,每隔一段路,都會有岔路連向外面的住家和公路,路面顯著變寬,清一色都是柏油。偶而,河邊山道在山窮水盡處忽然中斷了,只好轉上公路,穿越河畔人家的後院花園,然後再下一個路口,才又轉折進我那一路前行的山道。

多麼像是人生行路呀!每個人行走在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上。有些人喜歡一帆風順,有些人喜歡柳暗花明;有些人喜歡快走,有些人喜歡走走停停;有些人偏愛在寬闊的現代道路上風馳飛奔,卻也有些人,偏愛著狹小山道裡的花徑美景。其實什麼樣的偏好都無所謂,重點是,要清清醒醒過一生,只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就行了。沿著山道,一路這樣飛輪快行,遇到未知的岔路時,我心裡總要想著,是左轉還是右轉?一不小心,往往就駛進了大馬路,遠離我真正想要的河邊小道。呵呵,其實一點也不打緊,轉回來就是。有些時候,可以暢快飛奔的柏油路面,也會在岔路處中斷,一邊沿襲著舊路柏油,另一邊卻是砂石小道。如何選擇呢?想像晏殊《踏莎行》裡「小徑紅稀,芳郊綠遍,高臺樹色陰陰見」,自然是選擇砂石小道啦,但是往往事後後悔不已。這裡的砂石小道並未引領我進入更美麗的風景裡,反而大傷我單車的車胎。

所以走什麼路,其實全是自己的選擇。在每一個岔路裡,看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下一步,想往哪裡走?而即使走錯了,當機立斷,回頭就是,實在無傷大雅,也不怎麼浪費時間。不同的路途,帶來不同的風景,一旦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難回頭。即使倒轉頭重來一次,想要重溫那擦身而過的舊夢,那時間、那光影、和那心境,其實已經全然改變,再也尋不回當時那剎那裡的美麗了。所以我喜歡慢慢騎,沿著人生的軌跡,將一框框這些美麗風景珍重地放入心底。


2008年5月6日 星期二

真正的快樂

人生目的為何?生命意義何在?大哉問!年歲漸大,像這樣的問題,更是常常竄上心頭,擋在空白人生的前面,張牙舞爪,耀武揚威,逼得你走頭無路,非正眼瞧它一眼不可。記得在台灣讀小學的時候,校園裡處處都是標語,就像現在大陸的校園一樣,其中有兩句蔣先生的話很有意思:「生活的目的在增進人類全體之生活;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

姑且不論成王敗寇的種種,常常感覺中國歷史中的那些人物,只要還稱得上是個人物,都是很有格調的,眼界和一般庶民,還真是不一樣。即使是民國初年時那種亂世中的軍閥,也往往很有他們個人獨特的人格魅力。蔣先生也是這樣的,不管歷史如何評價他,單單看這兩句話,就洋溢著令人振奮的使命感,充滿了那種站在人類全體、立足宇宙繼起,那樣高那樣遠的位置上,微笑地看著這個世界。

我想,這是歷史人物的人生目的和生命意義。而我只是個庶民,沒蔣先生這麼偉大的志向,也沒他那樣的機會去際會那個大時代的風雲。而且,憑我這樣的資質,大概也不可能為人類、為宇宙做出什麼像樣的貢獻來。我想,大多數人,都和我一樣吧,只是庶民而已。像我們這樣的庶民,窮我們的一生,都在追求些什麼呢?

庶民肯定是需要更務實些來過人生的。忽然想到一位庶民中的龍鳳,經濟學諾貝爾獎得主卡尼曼先生,2006年他在世界最頂級期刊《科學》上發表了一篇重要文章,討論了一件很務實的話題:「當你更有錢的時候,你會變得更快樂嗎?」呵呵,一語道出了庶民的人生目的與生命意義。人生以追求快樂為目的,不是嗎?是的,在我的研究領域裡,諸如「幸福感」、「快樂」等等,在最近幾年都逐漸成為消費者行為研究裡的顯學。

所以卡尼曼先生使用科學手段,證明了「更有錢不一定更快樂」這樣的命題,最後文章登上了《科學》。可惜沒有一個世界頂級期刊稱號《空想》,不然我們可以空想出來的「如何獲得真正快樂」的命題,可還多著呢!篇篇都有獲得諾貝爾獎的希望。

從很小開始,我就很懂得汲汲營營爭取快樂了。(嘿嘿,這樣說起來,好像我是個神童似的。)很小的時候,自閉,是我最大的快樂。例如把自己關進黑黑的衣櫥裡,打開家裏唯一的哪部留聲機,讓美麗的音樂靜靜流瀉在黑暗的一人世界裡。或者獨自坐在秋天的田埂上,靜靜看那遍野的白色蘆笛在風中飄揚,背後是一大片一大片灰灰的天。有些時候,單獨一人夜騎危墻觀星宿,看那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我雖然不是徐先生,更不是杜先生,但是早已知道自得其樂的趣味。

慢慢長大識字以後,讀書寫作,成了另一個提供我快樂養分的泉源。我可以一個人安靜地看一整天書,偶而濫情習作一下,不感覺餓,不感覺倦,不需要喝水,不需要人陪。喔,不是一整天,而是經年累月沉浸文字書堆,可以連續幾天廢寢忘食,歡欣著笑顏,恒兀兀以窮年、焚膏油以繼晷。現在回想起來,這些都是真正的快樂。這些真正的快樂,得來多麼廉價,多麼乾淨,不浪費物力,也不需要麻煩別人。

真正長大以後,開始出現一些快樂,其實其中摻雜著痛苦。例如對異性的貪愛、對美食的貪愛、對種種外境的貪愛,由於這貪愛的情,生於我那飄移不定的心,所以這對外境的一切貪愛,以及所貪愛的一切外境,都是空花水月、剎那即滅的,於是所貪不遂,隨即帶來痛苦。《圓覺經》對這現象解釋得很透徹:「當知輪迴愛爲根本,由有諸欲助發愛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續。欲因愛生,命因欲有,衆生愛命還依欲本,愛欲為因,愛命為果,由於欲境起諸違順,境背愛心而生憎嫉,造種種業。」於是,痛苦如影隨形,追隨著種種愛欲而來。而這樣的愛欲,即使曾經帶來快樂,只能說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藥,還是不要也罷。

於是總結人生經驗,發現快樂只有自己向自己內心尋,在外境裡,是不存在「沒有包藏著痛苦」的快樂的。真正的愛情,除了讚嘆那造物的美麗外,是始終懷抱著感激,感激上蒼賜給我「付出愛情」的機會,在那付出的剎那,已經無怨無悔,成就了愛情的美麗,獲得了一切希冀的回簣,除此之外,再無其它。所以整個過程,和夜騎危墻觀星宿,和獨坐秋天田埂靜看蘆笛飄揚,都是同樣的自得其樂,其實和你愛著的人是誰,一點關係也沒。那快樂是你一人獨享的,即使對方當時也快樂著,至多那只是巧合,剛好兩人都分別在獨享著屬於自己的快樂。愛情如此,其實人世間一切可貪可愛之物、之外境,也都是一樣的。這不是什麼偉大的情操與理想,只是簡簡單單地,樸樸素素地,一個庶民,為了追求真正快樂,不得不走的唯一途徑。

2008年5月3日 星期六

心窗

流浪半生,暫時在阿德雷德替自己安了一個家。呵,當然只是暫時,也就是個歇腳處。我的心太愛流浪,還沒資格去圈定那個將來終老的地方。在這裡,我過著很簡樸的生活。幾乎不上街了。除了上班外,也沒有任何交際應酬。週間每天走路上班,週末才上市場買菜。自己做飯,自己一人拖地洗衣晾衣。每天相伴著的,除了可愛的小孩外,就是書架上一落落的書、地上凌亂的待整理的歸旅行李,以及書房裡悠揚著的音樂、一疊疊的學術論文、和這台用來上網和寫字的電腦。日昇日落,白天看著窗外白雲悠悠,夜裡沐浴著清風明月,好像還不算太老,就開始享受退休後的生活了。

我的小屋是一棟2+1層建築,紅磚和著灰泥,每一面牆都帶著一窗玻璃,讓陽光可以很輕易地灑進屋來。我是需要陽光的人,儘管生性自閉,喜歡假裝自己是朵角落裡為人忽略的小花,但是,其實我很喜歡陽光。喜歡聞那讓陽光曬得暖暖香香的衣服被單的味道;喜歡遠眺陽光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翠林綠草;喜歡碎碎陽光灑進屋內那種亮晃晃的感覺。也喜歡看那晴空下的白雲,在紫藍色的天幕前靜靜地飄。小屋的頂層是間閣樓,是小孩自己選定的私人地盤,二樓是書房和臥室,一樓是客廳與廚房。廚房屋後還有一片空地充作曬衣場,周圍的矮牆上,長滿了攀藤植物和牽牛花。我工作的地方在二樓。

每天在藍天下讀書、寫作、批閱公文。說是藍天,其實只是一方被窗戶框住的天,從我坐著的角度向上看,還有綠綠的芭蕉樹,掀動著巨大的手掌,望向藍天白雲搖擺招喚。讀累了,常常就這麼對著這一方藍天,讓思緒隨著白雲飄出天外,在天外的世界裡神遊。像不像井底之蛙呢?呵呵,我是那隻坐在井底觀天的青蛙。我的研究,我的工作,主要依賴那台學校提供的筆記型電腦,從那一框視窗中,我悠遊在學術的世界裡。從我坐著的角度望進去,也好像在望著那一方藍天,藍天裡有一朵朵白雲,我敲擊著鍵盤的手指,跳躍地優雅地伸屈舒張,就好像窗外那株芭蕉,沐浴著陽光,在清清的風中招搖。

這窗是個聯繫,讓我的心,緊緊繫住遙遠的天和地。從窗戶向外遠望,極目處是Adelaide Hills層層疊疊的山丘,沿著綠色的林木漸次低迴。我知道那些地方。那些小小的教堂尖頂、那些維多利亞時代流傳下來的殖民地小屋、那些廣褒的公園、那些樹叢、那些人影。我知道那些地方的。就好像網頁裡的超鏈結,只要我的手指輕輕一點,那如夢的記憶,在我腦海裡波光瀲灩。那晃動的波光呵,那一幕一幕的影像,那時的心情,那時的氣味,那些聲音,那些顏色,就好像博客裡的小小人頭,在那裡呼喚,在那裡閃爍。我知道,只要我的鼠標輕輕一點,就會引領我進入某些事,某些人,某些曾經,某些真實存在的過去。但是,這些人這些事真的真實的存在著嗎?

存在,是個很飄渺的東西,很難看清,很難定義。物質的世界是無常的,但是眼前這框框裡的東西,比無常還要更無常。哲人說:「我思故我在」,原來曾經存在過的,只是我們自己的思想,除此之外,別無其它。這存在,既是自我的投射,所以當然與他人無涉。這虛無飄渺的存在,只能在自己心中安身立命,只能是個美麗的記憶,就像窗外的白雲,偶而投影在我的波心,我不必訝异也無須歡欣,靜看它在轉瞬間消滅了踪影。也許有些時候,這投影太執著太深刻,白雲還來不及飄過,已經在心頭留下深深印記。這是幸運嗎?也許還是不幸!因為這印記再也找不回當初投影的那片雲。

曾經,我習慣暗夜徘徊,想念著曾經的往事,寂寞樹林裡,葉葉暗相觸,有情還無情?清風來不來?兩三百年前的故人,即使此生有幸相逢,那人,還能是那人嗎?就像這一框藍天,我總是在窗下尋夢,尋著已經過往的夢境。即使尋著了,那也已經滄海桑田,嚐來全然變味。幸運的是,我不玩這遊戲已經好一陣子了,感謝為我醍醐灌頂的那人。這幾天眼看著一位初識未久但是才氣洋溢的網友,正陷進類似的困境裡,心有慼慼焉。明白愈是至情至性的人,愈難超脫對至情至性的追求。至情至性是種絕對的美感,可惜那美麗只容間隙,永遠只能與時間,驚心動魄地擦肩而過。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2008年5月2日 星期五

試對李漁詩

早上被妖妖的李漁詩吵醒,不禁勾起詩情,咱也來濫情一下。
呵呵,對仗不工整,純屬呻吟語,完全談不上飛花解風情。
(實在太忙,沒空沈醉,有誰接龍,絕不反對!)



南對北,肥對瘦,安居對奔走,披星對戴月,青絲對白頭。

夢初醒,照鏡愁。清茶對老酒,初春對暮秋,風疏兼雨驟。
傷心老懷難入定,寂寞春花空寥落。
半夢半醒,且吟且行方流連。花開花謝,已癡已狂香滿兜。


天微曦,曉風急。

如夢初醒,貪眠擁被情依依;
似水流年,共醉浣花香襲襲。

才初霽,雨又來。

這般天氣,登樓聽風門半開;
如此佳興,當窗研墨夢滿懷。

風颯颯,雨切切。

無奈漂泊,芳華漫天春去也;
怎堪零落,花徑一夜白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