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倉央嘉措》

2008年5月13日 星期二

地震

臨睡前,妹夫要妹妹打電話來關心一下,害怕長年奔波的我,此刻剛好就在成都。所以是妹妹告訴我四川大地震的消息的。感謝妹夫的情意。想要聯繫成都的友朋,發現電訊已經中斷了,只好上網,看看互連網裡關於地震的報導。只能祈禱在成都的好朋友們都平安順利,祝福你們!

從小在地震的陰影中長大。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常常聽著年老奶奶的懷舊絮語,說是當年月眉大地震如何如何,台南大地震又如何如何,好像那些陳年的悲傷,仍然牽縈夢裡,即使經過幾十年了,始終還在哪裡隱隱作痛。台灣地處地震帶,每年總要來幾次四、五級的強震,來清醒清醒大家,提防著更可怕強震的侵襲。

從很小開始,肯定已經經歷過許多次晃動明顯的地震了,只是那時安逸地躲藏在父母親溫暖的懷抱裡,絲毫引發不起恐慌的感受,所以早無記憶。第一次稍稍受到地震的驚嚇,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當時正坐在教室裡聽課,忽然間天旋地轉,天花板的粉塵像初雪般陣陣飄落,老師帶著一班小孩,逃進寬闊的操場避難。

也許是因為自小嚐得了太多父母親的愛,終日沉浸在幸福安全的氛圍裡,小時候那些地震,總感覺離自己太遠,和自己的天地毫無牽連。直到負笈北上求學,住進學生宿舍後,才終於體會到地震的滋味。

地震第一次真正對我下馬威,是在剛進大學的第一年。那時住在校園裡的男二舍,樓高十六層,我住在第五層。凌晨時分,在睡夢中被狂暴的巨浪搖醒,只聽見所有的門板、窗戶、牆壁,都發著悉悉瑣瑣的聲音,整座屋子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搖擺著。在幾秒鐘的迷惑猜疑之後,立即抓起一件厚大衣,包住只穿著內衣內褲的我,匆匆沿著樓梯飛奔樓下。

大樓外面早已人聲鼎沸,看見許多位認識的朋友赤身裸體在寒風中抖擻,只著一件內褲。同班一位女同學不斷地問著其他同學,有沒看見她住在十層的男朋友。關切之心,溢於情表,引得眾光棍羨慕死啦。次日報紙大幅報導地震來襲的後果,很深刻地記得一幀報紙上的圖片,一個菜市場,是一棟四層樓的寬闊建築,深埋地裡,整個一層半都不見了。

兩年之後,又再一次感受到地震來襲時的恐慌。那時我在另一棟高樓十一層的教室裡,黃昏時分,忽然間雙腳站立不穩,屋頂的掛燈,幾乎呈九十度那樣大幅度地搖擺著,當時教室只有很少數同學在裡面,桌椅像骨牌一般,一排一排應聲而倒。我站在教室門口,完全無法反應,往上到天台,還有七、八層,往下到樓底,更是遙遠距離。只能扶著牆壁呆呆站立,望向窗外星月淒迷。

從這些經驗裡,我們逐漸學會一些地震來臨時的自處之道,例如:儘可能離開屋子,以防餘震侵襲;不可搭電梯,而是要爬樓梯;離開屋子時先關閉電器開關等;可以包裹一層棉被迅速下樓等等。如果來不及逃出戶外了,那麼也要選擇鄰近建築物大柱附近的地方躲避,最理想的地方是浴室、廁所等。這是因為台灣的水泥建築形式,喜歡將浴室、廁所等放在大樓的中心線上,那兒不只有水源供應,還剛好是整棟大樓最主要中心支柱的所在。

真正引起我深深恐慌的地震經驗,當然就是那次可怕的921大地震了。那是在1999年,被假想成世界末日的那年。那時小孩才三、四歲,和他獨居在高雄家裏。十六層的建築,我們住第十三層,凌晨地震來襲時,睡眼惺忪中,抱起小孩躲到浴室裡。小孩睜開好奇眼睛,以為在和他玩遊戲。


第二天,才明白這次地震的危害之大,地震強度七點三級,震央在日月潭西偏南方約10公里處,在台灣的地表造成了長約100公里的破裂帶,全省四萬多棟房屋全倒,另有四萬一千多棟房屋半倒。被證實死亡人數兩千四百多人,負傷超過八千人。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害怕。之後整整兩個多月時間,家裏的浴缸永遠裝滿水,浴室裡堆了一堆餅乾和罐頭食品,準備了三箱手提逃難箱,裡面放著碗、筷、湯匙、開罐器、打火機、手電棒等等,分別放在浴室、車上、和辦公室。真不知道那劫後的歲月是怎樣熬過來的。呵呵,當然只是心理上的劫後餘生,我很幸運,那些可怕的事情,並沒真正發生在我身上。

再問問小孩,還記得當年地震的恐怖不?當然是毫無印象了。就好像我自己的童年一樣。地震的恐慌只是外象,真正的振動卻還來自內心。當內心讓父母親的愛層層包裹,隔絕外緣,於是就有了抗震的能力,地震豈能可怕,而只如一場遊戲。只有當自己背起行囊,一人天涯獨自闖蕩了,才開始明白什麼叫做地震,也才開始認識到自己的貪生怕死。原來,我是那麼鍾愛,我所活著的這個世界,這個讓我又愛又恨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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