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來澳洲近半年,期間雖然經常有候鳥北飛的機會,仍然常常感覺自己的根,被遠遠地拋留在地球的另一頭,而日常生活的莖葉,幾乎已經藤蔓枯黃,枝葉凋零,在阿德雷德冷冷的冬風裡苟延殘喘。其實不能責怪外境,真正作怪著的,還是自己這顆無常善變的心。這就是道心不堅啊!去年在北半球的冬天裡還能精進持咒,而今只不過飛越了幾重山水,我的心性就全變樣了。想想自己真的是下下之材、糞土之牆,從小到大,上天恩賜我許多次窺見生命造化的美妙經驗,但是,只要時空一轉換,我的心,也跟著變異了。最近甚至還開始懷疑起生命的意義,必須通過外境的轉化,重拾禪修靜坐,來重新點燃對性靈的熱愛與追求,想來真是十分十分的慚愧。
其實,對於靈魂,對於輪迴,對於這世上存在著的、超乎肉眼不可見不可想的種種不同的生命型態,我都是深信不疑的。為什麼這麼相信?因為從小,我就是見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的記憶一直可以追溯到很小很小的時候,直到現在,仍然可以清晰地、彩色鮮活地、憶起許多年少往事,甚至可以遠遠溯及剛剛出生半歲前的一些生活片段。例如在祖居時出生的那間屋子、那間屋子除去屋瓦鑲著玻璃方便採光的屋頂、當嬰兒時洗澡的臉盆、臉盆旁邊的竹床...等等;我依然清晰記得母親懷著大妹時,在家門口的葡萄樹下,賴在媽媽鼓起的懷裡,聽著好聽的歌謠,甜蜜的酣睡入眠;小時候家中的擺飾佈置、庭院中的花木圍牆等等,都仍然記憶猶新。除了家中的盆栽花台,還記得父親接受部隊召集訓練後,返家時被搖搖晃晃的我抱住的大腿,以及之後被父親抱起來的感覺;當然還少不了夜騎圍牆觀星宿,和坐在田裡看著白茫茫一片蘆葦花的這些、和大自然融為一體的視覺印象。
除了這些日常的記憶外,其實自小我還有著一些,當時沒想要告訴別人的,私密的神秘經驗。大約三四歲時,住在祖居的四合院裡,我們就住在右廂房中間的一間房裡。父母親和我們四個小蘿蔔頭共同擁有一張大床。這張大床坐北朝南,有著大大的蚊帳籠罩四面。我的床位,一直是在這張大床的最右邊,所以早晨睡醒一睜開眼,微微的晨光,就從我的右側淡淡地射進來。我們每天過著日入而息、黎明即起的生活。在那個時候,在將睡未睡或是剛剛朦朧醒來的時候,我經常很安靜地躺在床上,十分十分地安靜,然後看著家裏的牆,慢慢地變成透明,我的視覺,也慢慢地穿透了牆壁,延伸到屋外的曬穀場,然後緊跟著的是院落外的圍牆,也逐漸在知覺裡消融,於是我的視覺飄出了祖居家裏的範圍,在藍天綠野裡翱翔。
其實不只是這些。小時候還有一些其他的特殊能力,例如,睜著眼睛靜靜坐著,忽然間,發現身旁所有的聲音愈來愈遙遠,好像是由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甚至有點像是在甕中傳出的聲音,可是自己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實在十分的清醒,只是無意中進入一個奇幻的世界。最後,四周的聲音都不見了,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血液流動聲,周遭的景物也消失了,只感覺到,自己獨自靜靜坐在黑暗中,看著許多奇異的光芒在眼前跳躍。
那時還對氣味很敏感,村子裡有人將死的時候,早先一天,不等狗兒開始狂嗷,我經常可以聞到死亡的味道,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味道,在村子裡靜靜地蔓延著,有時候,如果剛好這是黃昏或是夜裡,還可以聽見奇怪的、像是鴨子的叫聲,十分迅速地滑行過整個村莊,心中明白,那個靈魂,已經隨著這個聲音,飄赴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像這樣的奇異能力,一直持續到十歲左右,才逐漸地消失。可是很神奇地,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因著一件很偶然的機緣,居然又恢復了。然後在結婚後,因為情迷濁世,追逐塵勞,這些能力又逐漸地消失殆盡。長大後那段時間裡得以重拾這些神奇的能力,是因為靜坐。
其實我並不著迷這些神秘經驗,只是對於這種知覺能力獲得擴張的現象很感興趣。尤其當知覺能力擴張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對人世的現象看得更清楚,因緣聚合的過程更加了然於胸,於是心境愈是淡泊,愈是與世無爭,是種非常快樂的心境。令我著迷的,是這種清淨的快樂。
除了這些有趣的神秘經驗外,小時候,自己還有著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困擾。例如,自小就常常遭遇俗稱『鬼壓床』的現象。那是一種心識清楚,但是身體卻不能動彈的生理狀態。經常發生的時間是午睡之後,尤其如果睡多了,在似醒非醒的時刻,忽然發現自己是醒著的了,但是四肢卻不能動彈,可以清楚感知道屋內家人的進出喧鬧,但是自己卻口不能言,也無法呼救,就像自己已經死了一般。通常必須稍待片刻,身體自然會慢慢恢復功能,但是這個恢復知覺的過程其實很不舒服,因為,自己還是怕死,常常是很費力地想要設法移動一下手指頭或是手腕,來證明自己還沒死,還可以移動。而一旦真的可以移動了,也就自然恢復知覺了。
『鬼壓床』這名稱並不恰當,因為在那個狀態中,其實自己完全沒有對於鬼魅的懼怕,也清楚知道不是鬼來壓我,只是自己身心失調,不之如何,發生了這樣的現象。這個現象,要一直到了我開始靜坐一年以後,在無意中,才破解了這道魔咒。
小時候還常常重複一些奇怪的夢境,其中,最鮮明最頻繁的夢境就是飛翔。大約在五六歲開始,每星期起碼夢見飛翔四五次以上。由很小很小時夢見的,將兩手張開學習飛翔開始,到兩手前伸,像超人那般的飛,一路一直夢到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騰空降落與天空遨遊。飛翔的夢境裡,通常伴隨著色彩絢麗的美麗花朵,而且不會只有少數幾朵,在飛翔的夢境裡,那花朵是滿山遍野的綻放,而我的身體十分十分地輕盈,最喜歡讓自己在花田上翱翔,甚至飛身進入花叢中。
另外還有一些夢境,就和飛翔無關了,一星期大約總要夢見一兩次,夢見自己身處一座廟宇中,那樓台庭榭,那石雕圍欄,那高直成排的銀杏樹,以及在綿綿細雨裡,自己那孤單冷清的身影。
這些夢境,以及那個身體不能動彈的生理現象,後來在我二十幾歲的靜坐歷程裡,發揮了難以想像的功用。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倉央嘉措》
2007年6月30日 星期六
年少時的神秘經驗 (1/5)
年少時的神秘經驗 (2/5)
剛進大學的第一天,好奇又熱情的年少的我,注意到一位滿臉愁容的同班同學。憐憫心的驅使下,讓我走過去詢問究竟。原來他的父親當天清晨住進台灣大學附屬醫院的加護病房,病因是心瓣膜破裂,病情十分危急。當然,聽了這樣的事,也只能聊表慰問之意,甚麼忙也幫不上。但是因為這個因緣,過了幾天,這位同學來找我了,為我開啟了人生中難得窺見的一扇神秘之窗。
他說,他父親住進加護病房急救,神智轉為清楚後,便要求返家等死。他父親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在那個時代,分別擁有著日本京都大學文學、筑波大學機械、和早稻田大學企業管理的三個絕不相同的學位,精通五國語言,能悟入中國古文和易經,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時,還是很著名的YKK拉鍊廠的創辦人。他父親閱讀了當時最先進的醫學報告,知道他的病,以西醫的方式處理,只能進行換心手術,而當時這種手術的最長存活年限是半年。他想,與其死在醫院裡,不如死在家裏。因此要求回家。
回家後第二天,他們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位道人,頭上紮起高高的髻,身穿寬大的粗布棉衣。因為素未謀面,因此這道人一進他家,家人是又緊張又驚異,不知道他所為何來。但是看他走到父親病褟旁對父親附耳說話,父親不斷點頭微笑,心想應是熟人,因此就不以為意。之後道人要我同學拿筆墨硯台來,一手十分俊秀的毛筆字,開列了二三十本書單,要求我同學在一星期內找齊,否則父親無法解救。
就是因為這個因緣,我第一次接觸了中國道家的書籍。我們一同找遍了台北市所有可能存有這些藏書的地方,最後,在台灣大學文學院圖書館,找到了允許我們影印的版本。發瘋似地狂印了兩天,同學把書拿回家,用木板釘了一個可以躺在床上看書的書架,讓他父親自行閱讀。而我的任務也圓滿達成,開始忙碌於接下來十分繁忙緊張的學業。
那是半年之後,學校放寒假了,我才忽然想到,該問候問候一下他父親的近況。原先心中想的是,大概已經魂歸天國了吧,很試探性地問,結果讓我大吃一驚。他父親重病之時,因為體內循環中斷,不僅全身浮腫,皮膚還向穿山甲一般的鱗片布身,但是半年之後,不僅重病痊癒,而且脫胎換骨,白髮轉黑,還新長了一顆牙齒出來。
看,當然馬上去看望他爸爸,這是真正的奇蹟啊!醫生判定一個月內必死,即使更換心臟,也不能多活半年,而現在,半年已過,不僅病體痊癒,而身體更加強健。這是甚麼樣的奇蹟呢?
因為是隆冬,寒流來襲,室外氣溫大約六七度。但是,一拉開他們家位於台北市忠孝東路四段的家門,一股熱流馬上迎面撲來。我第一句話便問道,老伯,你們家還開空調,吹暖氣啊?伯伯說,哪有甚麼空調,全是這裡發散出來的。說著,一面拍著他的肚子。
哇,太驚異了!原來他在病褟之上,一邊練習著道人傳授的呼吸心法,一邊悟入了北派道家的丹經,不到三個月,已經通了任督二脈,第六個月通了大周天,還在原本破裂的心瓣膜附近,構造了一個氣膜,取代了原先心瓣膜的功能。
他拉著我非要我當他徒弟不可。他說他的小孩對這些東西都不感興趣,而我是陪他兒子去找丹書的人,所以一定要傳授我。我當然十分感興趣啦,於是從此展開了我的一段神奇的、探索身心之旅。
年少時的神秘經驗 (3/5)
開始學習靜坐的頭幾年,其實是三天打漁兩天晒網,在靜坐境界上,根本沒什麼真實長進。直到服完兵役,剛考上研究所那一年,才比較認真地開始靜坐。那年暑假,經常一個人待在頂樓的佛堂裡,面對著自己的先祖們,以及家裏供奉的神佛們,靜靜打坐。午後的天氣十分炎熱,每次大約坐個十分鐘後,汗水開始慢慢湧出,先是頭髮裡額頭上滿溢汗水,然後汗水沿著脖子、臂膀、肩背洶湧地流下來,直到座墊都沾濕了,心境由清淨恢復雜念了,才神清氣爽地站起來,去幹些別的事。
就這樣每天靜坐,季節逐漸經歷夏天秋天,很快地就是冬天了,我新上的研究所也放寒假了,在嚴寒的冬天裡,我靜坐的被褥上,依舊汗水點點,反正只要一上座,要不了十分鐘,全身就開始冒汗了。就在這時候,我第一次享受到靜坐後,身心清淨靈明開啟的好處,忽然發現,世間的功課都太簡單,輕易可以學成,輕易可以拿高分。真正高級的困難的學習,反而是自己的身心。發現自己是如此心猿意馬,云何降伏其心,才真正是大學問。
寒假之後,每天靜坐的時間自動增長,由原來的每天一個小時,逐漸增加到每天兩三個小時,而睡眠時間自動開始縮短。整個冬天,由密處一直到湧泉,始終有條清晰的熱流來回流動,我過了一個非常溫暖舒服的冬天。到了第二個學期,身體開始無法接受葷腥,因此自然而然地開始吃素。而課堂學習,變得更加輕易,常常覺得那些厚重洋文課本裡的知識,幾乎可以透過指尖,直接流向自己的大腦。甚至一些以前小時候感覺學習困難的領域,忽然間,都對我開啟了大門,讓我長驅直入,運轉自如。
暮春的時候,有一天午睡到大約三四點的時候,小時候經常發生的『鬼壓床』現象忽然又發生了,因為自小早已經驗豐富,因此自也不憂不俱,只是感覺有點煩。忽然動了一個念頭,反正身體不能動彈,何不利用這段時間來煉氣呢?還沒試過在這狀態下能不能煉氣呢。
想到就立即付諸實行。當丹田的氣機開始鼓盪時,忽然間,耳畔傳來陣陣海潮的聲音,轟﹍轟﹍,緊接著,先是腳踝,然後沿著身體慢慢傳到頭頂,劈哩啪啦像電流般的感覺,沿著一條一條細細的線路傳遍全身,忽然間,我的下半身輕輕地飄了起來,斜斜地飄了起來。很尷尬的情境,發現很輕的那個我的頭,和真實肉體的我的頭還連結在一起,但是身體的其餘部份,已經徹底地分離了。於是整個人就好像倒立著一般,和我的肉體連結在一起。忽然想到我執的問題。其實在那時,我還不大清楚我執的定義,但是當一想到,是因為我自己在貪戀著肉身,不想分離的時候,這兩個連結在一起的頭,就分離了。
我輕飄飄地飄起來,看見自己正躺在宿舍單人的床舖上,緊閉雙眼,面容安祥。整個房間,充滿了一種白色的霧氣,而且這霧氣,離我肉身愈近的地方就愈濃。感覺上這霧氣就好像是保護著身體的一道屏障,而且來自自己的身體,或者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飄到天花板上,看見燈罩上滿佈的骯髒灰塵,看見屋內許多地方積累的塵土,還看見一隻蜘蛛,正靜靜爬過牆壁的一角。我童心大發,試著穿牆而過,發現牆壁的質地十分空洞,就好像泡綿一般,充滿許多空隙。我可以很輕易地穿過牆去,在不同房間裡穿梭自如。我甚至向上穿過好幾層的樓板,向上探觸屋頂的天空,可以一半身子在屋內,一半伸出屋簷外,看見下午四點的陽光豔豔,但是卻一些兒也不刺眼。
玩了許久,才想到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否還能回得去自己身子裡頭。念頭剛動,自己已經輕飄飄地平躺在肉身的正上方,然後慢慢地,好像沉下去一樣,沉回自己的肉體裡面來。和靈魂出竅時完全相同的體驗,先感受到全身亂走的電流,然後又再一次聽到海潮聲,接著感受到丹田真氣的鼓盪,然後我就完全清醒過來了。伸伸手腳,一切如常。『鬼壓床』的不愉快感覺完全消失了。這是我第一次的出竅經驗。
第一次感受到有著這個肉身的無奈。人的身體很臭,人的身體也很笨重,原本自由自在的靈體,卻必須撐起這個龐然大物,蹣跚地在這個世界裡掙扎移動,這實在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一旦有了第一次的出竅經驗,慢慢地,就摸索出一套程序來,漸漸地,我學會了如何隨時靈魂出竅。於是,愈來愈喜歡出竅的感覺,甚至,開始沈迷出竅。出竅時的覺受很特別,除了自由自在的快樂外,還感覺到好像出離的,並不是完完整整的我。那時還是學生,曾經動過一個念頭,利用出竅的時候,去偷看期考的考卷。但是,很奇怪的,每次只要進入出竅的狀態,原本想做的壞事,全都忘得一乾二淨。原來某些念頭、慾望、甚至是願望,不見得真正是自己要的,換句話說,我的心靈和我的肉體是分離的,因此,肉體想要的,未必心靈想要。
由研究所一年級下學期,一直到唸完碩士班的一年多裡,我幾乎每天都玩著靈魂出竅的遊戲。因為從小就經常做著飛翔的夢,到這時候,這些飛翔的技巧似乎全都派上用場了。想出去玩一玩的時候,只要靜下心來,經過相同的步驟,心識輕輕巧巧地飛離這個重濁的身軀,在層層交錯的時間與空間裡盡情遨遊。在空間的軸裡,我上下四方地遊歷,因此,在兩岸關係還很緊張的時候,我已經玩賞過了東北無盡的沃野平疇、壯麗的山岳、和波濤洶湧的台灣海峽。在時間的軸裡,我看到了兩岸未來的結局,也看盡了一幕又一幕,我那生死輪迴的過去。
年少時的神秘經驗 (4/5)
在這段時間裡,除了靈魂出竅,無意中還發現了一些其他的好玩能力。例如小時候,靜下心來可以讓目光穿透牆壁,瀏覽遠方的能力,也不知不覺地回來了。但是這次的能力更強固,更清晰。在靜坐的時候,我的雙目一向喜歡閉著,但是在這樣的黑暗中,在額前的某一點上,會自然而然地開啟一扇窗戶,讓我洞燭明暸周邊的世界。我的心識不僅可以穿越高牆重圍,高牆重圍外的聲音,也一樣可以清晰聽見。這真是有趣的發現,很多時候,甚至不需要靜坐,只要安靜的躺著,靜靜看著眼前的屋牆逐漸變得透明,甚至消失,屋外走廊邊的路人,是穿著甚麼樣的衣服、在講著些甚麼話,全都歷歷在目聲聲入耳。
另外一些有趣的事就是預知的能力。事情不分好壞,常常在發生前幾天,就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說看見也許用語不算精確,更精準的說法是,身歷其境。事情還沒發生,自己就已經在現場經歷了一遍。另外,好像可以猜出人的心事,在說話聊天時,好像知道對方在想些甚麼,所以往往不待對方說出口來,我已經先回答了他的疑問。自己感覺比較可怕的能力是,好像還可以用意念去影響別人,讓別人作些滿足自己願望的事情。對於最後這現象,常常在事後感覺後悔,因為我干擾了天地的自然造化。
儘管如此,我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上學、放學、吃飯、睡覺、和靜坐。除了和師長朋友相處時人緣一貫的好之外,我的功課愈來愈好,對學術研究愈來愈感興趣,考試成績,也愈來愈高,對世間學問的吸收能力,超乎自己想像。
這些現象一直持續到碩士班的最後一個學期,才開始了新的變化。因為長期享受了出竅美好感受,所以開始對出竅發生執著。忽然發現,自己的靈體,不喜歡自己的肉體,出離之後,不想回來;可同時,自己對於出離,卻開始厭倦,因為已經玩到無處可玩,再找不到新鮮的事情,可在出離的時候做了。比較有問題的地方是,發生了兩件沒料到的意外狀況。
有一次,離開肉體後,沿著台灣縱貫鐵路北上,一路遨遊到土城附近時,忽然感覺地面光華四射,引起了自己莫大的好奇心,想要下來看看。降落之後,發現原來是一寺廟,山門上寫著『承天寺』三個大字。忽然又感覺廟後有些奇怪東西在吸引著我,於是連大殿都沒進,直接轉入廟後的樹林裡,發現有一條小徑,委蛇曲折,我想都沒想就走了進去,忽然間,感覺到四周都是望著我的眼睛--這實在是十分奇怪的感覺,因為在整整一年多出竅的經驗裡,在我出離的時候,除了三次經驗外,都是獨自一人,從來不覺得有任何生命居然可以看見我,更別提瞪著眼睛看著我。
(另外兩次中,一次是飛到大約等同國際航線的飛行高度時,遇見一位全身金光閃閃、身穿著中國古代盔甲、手拿方天畫戟、看起來像是守門官的將軍,問我來這裡看甚麼?另一次容後記述。)
當我發現有一大群生命在瞪著我看時,心中有些驚慌,回頭看了一下,即使是在沒有肉體的狀態下,都感覺全身冷汗全冒出來了,原來,後面前面,整條小徑的兩旁,全都是些斷手斷腿或是沒有頭的生命,用著幽怨的眼光,注視著我。當時天空正飄著細細的雨絲,有些生命還用手拿著芭蕉葉在擋著雨。心中除了有些害怕外,還充滿為他們傷悲的心情,感覺他們真的好可憐好可憐,但是自己卻是無可奈何。硬著頭皮往前走,一直走出這條常常的林中小徑,發現這條小路一直通道山的另一頭,那兒有個小市鎮,有著繁華的街道,還有著公車站牌。這時才猛然發現,自己居然手中一直結著大日印(後來才知道那叫做大日印),而全身有著一種虛脫的感覺。側身擠上一輛公車,發現全車沒有人能夠感覺到我的存在,但是他們身上的汗臭味,一直到很久很久,都還感覺好臭好臭。啊!人類的身體,真的是太臭了。
還有一次不愉快的經驗是,我飛回了少年時代唸書的地方,在台灣大學法學院附近,沿著台北市的徐州路一路閒逛,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瞪著我看。很驚異地尋找這目光的來源,忽然就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孩,頭髮又直又長,像瀑布般披掛在臉的前面,兩隻腿大約離地十幾公分,這瞪著我看的目光,就由那美麗的、直直的長髮後面直射出來。我發現心裡頭真是慌,馬上拔腿想逃,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呵呵,也是離地一二十公分,我轉頭就鑽進台大圖書館旁邊那個門,然後由濟南路那一頭逃出來。回到現實世界之後,發現自己渾身都是冷汗。
這兩次的經歷之後,慢慢不想玩出竅的遊戲了。但是沒想到,這時我已經身不由己了。有大約半年的時間,每天即使不靜坐,只要一睡著,我的靈體,就自自然然地飛出身體,開始在我的身體上空漂浮。這是一種很討厭的感覺,因為,我發現,自己不聽自己指揮了。情不得已,只好在每次出離以後,就坐在自己的肉身旁邊打坐。我在這裡,證實人身難得這件事,因為我發現,在靈體的狀態下,完全沒有了氣脈的覺受,那些數息、凝神、聚氣、走脈的種種法門,全部失去作用,只能乖乖坐下,而甚麼都沒法發生。
年少時的神秘經驗 (5/5)
這個困擾,一直持續了大約半年,才十分幸運地獲得解決。那時我就要從研究所畢業了,成績非常優異,論文口試還拿了個全優,但是其實每天的生活,都在這個困擾下掙扎。有一天,坐在校門口的一家食堂裡用餐,遇到一位大學部的學妹,她問我能不能和我坐同桌吃飯,我當然沒什麼好拒絕的,於是坐面對面吃飯。注意到她正在閱讀一本書,借過來一看,原來是台灣天華出版社出的一本書,好像書名叫做『從巴西來的小男孩』,內容介紹了一位藏傳佛教的轉世活佛轉世到巴西去的故事。我感到很好奇,問了許多關於藏傳佛教的事情,後來她回答不出來,便介紹我認識一位她大學部的同學。當天晚上我拜訪了這位學弟,在他的寢室裡,第一次聽到了藏傳佛教中的種種觀念和法門,他說,他修法時的本尊叫做『蓮花生大士』。我的心裡驚訝極了,因為這個名字很特別。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但是這個夢,其實很像靈魂出竅。我在夢中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飛臨一條繁華大道的一棟高樓旁邊,我斜斜地飛進這棟高樓的某一層樓,看見一條長長直直的走道,走道的又邊,可以感覺到是禪房,禪房的左邊,有間很大的佛堂,裡面好像供奉著一尊金身的佛像。走道盡頭,有個旋轉鐵架,鐵架上擺放著一些上面印著佛像的畫片,每張畫片的大小,大約就13x20公分左右。我拿起其中一張,端詳之下,心中升起了無比的歡喜和景仰,當下決定要收藏這張卡片,於是將卡片放入懷中。
忽然天已大亮,窗外射進金光萬道的朝陽,我在迷迷糊糊之間,翻遍整個床上床下,想要尋找那張卡片,忽然才醒悟,原來是南柯一夢。接下來整個星期,我不斷地看見『蓮花生大士』這串文字。報紙上說台中市正在展出一批古佛像,其中最尊貴的一尊,是唐朝時候用金銅塑造的『蓮花生大士』像;在書店,也忽然間才注意到許多本書籍,都冠上了『蓮花生大士』的名字,例如『蓮花生大士中陰度救法』等等。我的心中驚異極了。到了星期五,這位學弟打來電話,問說週日有沒有空,他陪我去他上師的精舍逛逛,出於好奇,我當下答應了,和他驅車北上。
真的是太驚訝了,我們去的諾那華藏精舍,就座落在我夢中飛臨的那條南京東路上,非常繁華的一條台北市的大街,搭電梯進入精舍,發現原來這正是我夢中所去的所在。更驚訝的是,我就在那條長長的走到盡頭,拿到了和夢中那一張印在硬卡紙上、長得一模一樣的唐卡!唐卡上的祖師像,正是:『蓮花生大士』!
當時還在世的智敏上師幫我做了結緣灌頂,但是因為他那時正在閉關中,因為噤語的緣故,並沒和我說上任何一字一句話。當天晚上回到住處,感覺到全身組織經絡,一條一條的微細線路,都有著電流在上下游動。這感覺持續了大約一星期,然後,當時靈魂出竅的煩惱,終於完全消失了。我是說這個『煩惱』完全消失了,但是在接下來的許多年裡,偶然還是會出現出竅的現象,但是卻是愈來愈少,而且也不再構成煩惱,取而代之的,是許許多多的、帶著預測性質的夢境,而這些預言式的夢境,短至明後天即將發生的事情,遠及兩岸關係,事後驗證下卻驚人地準確。
後來結婚了,還去英國唸了博士學位,開始工作上班了,人也愈來愈世俗化,汲汲於名利場中。這些能力,又逐漸慢慢被物質蒙蔽了。當然,這些能力與修心養性差之遠矣,只是些自然而然的副產品,本不該在這裡喧嘩,但是這些年少的經驗,至少曾經讓我更深入地領略到生命的真相,看淡過紅塵裡的虛幻,也因此帶領我進入佛道的心靈世界。在這裡將這些經歷和盤托出,是為了鼓勵自己,不要繼續在世俗的功利場中沉淪下去,看看自己這輩子,也還曾經清淨過、清醒過,雖然過去幾年曾經迷妄過,現在當要迷途知返,不忘初心。也替自己加油打氣,因為世俗界這麼虛幻,既然我已經看到過、經歷過、還因此相信了輪迴之說,那麼正該時時惕厲自己,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看看正途就在前面,我還在猶豫徘徊些甚麼呢?
2007年6月27日 星期三
2007年6月24日 星期日
[轉貼] 隱仙派靜坐入門
隱仙派靜坐入門 文/ 洪碩峰
一、話在前頭
西江月兄在他的隱仙派丹訣指要交稿後,再三囑咐要我代他寫一篇靜坐入門,以供讀者研讀本書後下手參考,考慮再三再四,幾無從下手。蓋這類入門書籍,坊間書局多如汗牛何用多費文墨,況古人且有述而不作之誡,畫蛇可矣!何必添足?日前西江月兄「變本加厲」來函催促要我「不必天譴」「和盤托出」,無已只好胡亂塗鴉算是對西江月兄的「分工合作默契」作為一點交代。但請讀者鑑諒者,因本文既是入門,所以總會覺得哆囌點。「和盤托出」是沒有問題,但盤內是否有美食,合不合胃口則無論矣!又作本篇時身邊幾無可供參考之書本,僅憑二十年來綜合老師傳授,讀經心悟,力行與授課心得想到哪裡,寫到哪裡。盤中縱有美食而忘了放鹽、放醋之處難免。況本人現仍研習中、論學識、能力均尚有缺欠,讀者讀本篇時只宜當作參考,若擬追尋高玄理論及最上乘功夫口訣,則務請精熟指要全篇與乎其他正統丹經矣!
二、靜坐之定義
靜坐,是儒家的名詞,泛指心平氣和、靜定安坐的狀態。道家則稱做打坐,打是「打掃心上地」,坐是「坐出性中天」。儒家要人「喜怒哀樂之未發,發而皆中節」。「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道家叫人「心息相依,抱一守中」若乎釋家之坐禪,則參話類,止觀也。因三家的目標不同,下手方法殊異。有人認為靜坐、打坐、禪坐是名不同而意相同,我想內行人是不會這麼說的。道家講究「凝神調息,性命雙修」。儒釋單求「凝神」,少了「調息」,「只修祖性不修丹」也。本篇使用靜坐名詞,是便於讀者望文生義,減免宗教味道與疑慮。
三、如何靜坐
靜坐是一件很容易,很輕鬆自然的「休息行為」,所謂「道法」自然也。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毫無拘束嚴肅的心情。只要記著四點基本原則馬上可以學會。不要誤中偽師道販邪說歪理,故意危言聳聽,製造「走火入魔」恐怖的名家。恐嚇他人,讀者只要不心存幻想,不魯莽蠻幹,絕對不會出大差錯的。既使出點小差錯也無妨!
第一步:身體不要動。(氣機發動後,由內而外之震動不算),神不外馳也
第二步:念頭不要動。(氣機發動後,氣動神知,氣行神隨不算)專氣致柔也。
第三步:把「我」忘掉。即神氣相忘也。「我相」包括肉體與知覺。無我,當然就沒有對立的「你」,及旁立的「他」。無我、無你、無他,當然此時也沒有什麼山河大地,日月星辰,花草樹木。萬里無雲間,只存清空一片,什麼過去,現在、未來,身內身外統統沒有了。那時身內就是身外,我就是你,你就是他,他就是我,時間、空間也都桓定與凝結了。丹經說:「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又說「物我兩忘,心同太虛」就是這種心態。
第四步:「元和內運」。當無思無慮混混沌沌的狀態維持一段時間以後,常常會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龑來,於是開始稍有知覺了,同時呼吸也開始了,乃經上說:這種異樣的感覺叫做「瓊鐘一扣」,開始呼吸叫做「玉洞及開」。只是此種知覺要叫做「元神」。元神會感知眼前的金光閃電,感知週身的雲霧煙濛,感知呼吸不在口鼻而在皮膚,吸入呼出。一不小心,陰蹻可會覺得有熱氣團流蕩,流向生殖器,舒舒服服,「欣快」莫名,然後陽具高舉,然後河自然通,車自然行。丹經上說:「恍惚之中尋有像,杳冥之內覓真精」此陽具高舉,術語叫做「活子時」。上半截詩叫做「真空妙有」。當然這是指低層次功夫而言,入是高層次的意義則又不同了,讀者千萬不要誤會。
至於如何使身體不要動,如何使念頭不要動,如何把我相忘掉,如何把元和內運,其中詳情細節一言難盡,讀者請參閱書末莊子心齋集釋及把本書熟讀,即可融會貫通,不另贅言。
四、靜坐前的身心準備
預備動作,術語叫做「熱身」,外過人名為「Stretch-up」,譯為延伸或延展的意思。是說把筋肉活動活動或拉長的意思。根據我個人的認知。完整且健康的人除具備肉體的健全外,還需有一副維護正常功能的神智。靜坐既是一種訓練,則熱身宜乎包含肉體熱身與精神熱身。至於其實效,讀者試試看就知道,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不賣瓜,但徵之丹經,或時下「一般老師」,往往忽略或不予重視,良感惜憾!
A.肉體熱身
1.做幾趟全身性柔軟體操,或八段錦。或十二段錦,使全身筋肉延展,使筋骨柔黏靈活。
2.按摩全身,輕拍軀體,尤其下肢。幫助血液循環活暢,以免因久坐致血氣滯留下肢,而產生麻痺。
3.呼吸訓練
a.原則:先呼後吸,深長細緩,呼吸等長。
b.形式:腹式呼吸,胸式呼吸,肛門呼吸。
B.精神熱身
1.自我暗示,例如:「雜念如浮雲,如飛煙,馬上都要消逝」。「肉體是虛幻的,有生有死,那麼我那可憐流浪生死的靈魂在哪裡呢?」
2.背誦心齋口訣,或二十四首丹訣串述詩,最好還能悟入。
3.迴光返照,內視整體,由下往上,再由上而下。反復緩慢觀照幾趟,最好還能配上呼吸。
五、靜坐的姿態
「靜坐」廣泛的說還應包括靜立、靜臥,甚至隨便坐。二十年的經驗告訴我,姿態於靜坐過程中,幾乎根本不影響結果,只要能讓自己的身心鬆靜自然,舒適安詳就是最好的姿式,勉強作做,徒然擾亂情緒,勞累肉體而已。古人說:「天若泰然,百體從命」就是告訴讀者如何輕鬆愉快來靜坐,不是叫人開始就要「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當起苦行者也。
如果勉強要我寫些原則,那我就背幾句太極拳的術語來搪塞了,其詞曰虛靈頂勁,含胸拔背,尾閭中正,垂肩墜肘,舌抵上顎…。」不過初學者剛下手,心未靜,息未調,津未生,舌以不抵或抵下顎為佳。否則易因口乾舌燥而發生乾咳。若津已生則一面隨生隨吞,此時起就該抵上顎了。另外雙手的處置,以我的經驗,以雙手輕輕合握(兩勞宮穴吻合也),或左右五指指尖輕輕接觸,然後放置於臍下或腦頂處(睡姿)為佳。(仙道學術著重實證,如依法試之,且稍稍凝神手掌心或手指接觸點,幾分鐘內馬上可感覺手掌心熱起來或手指間有風生或靜電磁場的感覺。(至於其他形式,由於反應不如上述二者好,不便介紹給讀者。
六、性命雙修的理論
「性」即是吾人之靈覺,「命」即是吾人之生機。因為性命二者不可分離,所以要雙修。性是神是心,命是氣是息。因此心息相依,神氣合一就是性命雙修。何以要雙修呢?如果我們用錢子來比喻可能比較容易瞭解。概鏡本有光,因塵埋而光滅;光不離鏡,因鏡破而光消,鏡之光明譬如「性」,鏡之質體譬如「命」,所以要「性命雙修」。
茲略表如下:
七、凝神
我們把心思想定某處叫凝神。把眼光(閬眼後)注視某處叫觀照。凝神與觀照,二者幾乎是如影隨行的。凝神便觀照更為明晰,觀照則加強凝神的火力丹上經稱意念為”火”。火有文火、武火。是以意念的程度來加以分別的。身體之內為身內,身體之外為身外。如果像鼻尖,像肚臍,像生殖器則叫做不內不外。靜坐下手,許多門派都是以”住心一處”—“守竅”來清掃雜念的。守的相對是不守。守竅入門易,功效快,但缺點多,副作用大。不守竅則反之,各有利弊,然應用之妙純乎一心,惟由讀者權衡各種情況,然後擇法行動可也。
守竅:
守身內:百會、印堂、眉心、山根、玄贗﹔兩乳中間(坤道用之),臍下,陰蹻,睪丸、命門,夾脊。
守身外:鼻外徑守,臍外三寸,觀字,觀香,觀物,存想日、月、星、辰…..。
守不內不外:如前述。
B.不守竅:
守中(玄關),持敬。
數息。
聽息
持咒、背經、唱歌(梵歌、聖歌)
八、調息
氣功非常注重調息,即呼吸訓練也。但是初學靜功則禁止調息,只要聽其自然,順其自然而已。這種不調之調才是最好的調息法。坊間許多書,把氣功與靜功沒搞清楚,自己又不知有沒有親自如法實驗過。許多讀者又太過相信他們,看幾遍書即依法泡製起來。結果,好處還沒獲得反而練出胸悶,胸痛氣喘,呼吸困難或頭部脹痛等副作用來,實在令人扼腕嘆息。丹經上把呼吸叫做”風”,又稱為息,息仍分為文息、武息。是以風的強度及長短來區分的。
九、風火文武
靜坐入門談風火文武,似乎有點躐等,因為真正風火文武在丹經的層次上是要在小藥三百六十週天時才使用的,但提早使用,如拿中學代數來學國小算術一樣,多少方便一些,綜合要義,大約有下列數條:
(A)凝神調息,火為武火,息為文息,下手時心緒較雜亂時使用。先性後命。
(B)調息凝神,息為武息,火為文火,下手時心安神寧時使用。先命後性。
(C)吸長呼短,著意於吸,陽氣上升緩弱使用(即進陽火之用法)
(D)呼長吸短,著意於呼,陽氣下降緩弱使用(即退陰符之用法)
(E)若陽氣進行順利,則使用呼吸等長方法,不必頭上安頭,順守自然可也。
(F)沐浴:即休息也,即不凝神,也不調息,既不注重於呼,也不注重於吸,純任無為自然也。
十、心息相依
請參考
莊子心齋集釋
陳圓頓著靜功療養法。(數息、隨息、聽息三種方法)
李涵虛著[三車密旨]收心法下手工夫。
十一、靜坐後之處理
一般靜坐後大概都會流汗,起身前最好把[熱身方法]再度演練二、三遍。並把身體擦乾,如有睡意,不妨睡一覺,否則起身從事工作。如果時間許可,最好做幾趟全身性簡易運氣導引法。把凝聚的氣團均勻的分布到全身各處。
十二、靜坐中現象反應與對策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不學靜坐前,竟然除了藥補﹑食補外,很少想到「氣補」這件事,氣補是可以分先天氣之補與後天氣之補二種。至於人的腦筋則更是「猿性難馴」。意念此起彼落,連睡夢中都難得安撫。靜坐的目的,講淺的就是塵用特殊的手段使心平氣和,用精神之靈性影響肉身的健康。講深的,就是應用心息相依為入門,心息相忘為玄關,溝通先天使後天的氣質直接接受先天氣最大之滋補也。靜坐主畏之對象是精神與肉體。那麼,經過一段時間後兩者都會有變化的。變好﹑變壞如何應變呢?
(A) 如果精神愉快﹑肉體結實﹑肌膚潤澤,甚至老毛病沒有了,那就是好的。若有不對勁,最好停止用功,待把方法修正後再繼續。
(B) 無論看到什麼景狀,或身體上﹑肌肉皮膚,體內任何反應,不管是熱麻﹑跳動﹑搖動。只要把身體放鬆,把眼光及意念往身外看去,其他一概不管。
(C) 靜坐中氣機發動與靈動是不盡相同的。有熱氣團旋盪引起之震動叫「氣動」,否則叫「靈動」。只要心存正念,虛以待之,很快會風平浪靜。
(D) 真正發生現象而無法處理時,馬上把眼睛張開,作深呼吸,即可恢復正常。
(E) 平時對「怪力亂神」之事,盡量「敬而遠之」,同時為人處世亦應盡量不違背良心天理。
十三、影響功夫成效之因素
(A)體質 (B)性別 (C)年齡 (D)心性 (E)環境 (F)飲食 (D)職業 (H)勤惰
(I)空氣 (J)溫度 (K)時間 (L)睡眠 (M)衣著 (N)色慾 (O)智慧 (P)福氣
(Q)根器 (R)明師 (S)機緣
十四、禁忌
(A)忌環境吵雜,受到驚嚇。
(B)忌光線太亮或太暗,刺激元神。
(C)包忌閃電打雷,狂風暴雨,天地變怪之氣候天打坐。
(D)飽飯後半小時內。
(E)忌食大量冰冷,或煙酒類。
(F)情緒刺激未心平氣和前。(先訓練呼吸可以緩和情緒。)
(7) 房事前後八小時內。(房事後反宜訓練呼吸)
(8) 月經來潮時,忌腹式及胸式呼吸。可以自然呼吸之靜坐,但忌守竅式之凝神調息。
十五﹑靜坐之種類
(A) 單人坐
(B) 雙人坐:即二人以上一起坐也。
(1) 如果是同性,可以背靠背同坐。
(2) 如果是異性則須面對面同坐。氣機未發動前互相凝神(閉眼)對方之眉心。兩副雙手以手掌心乾上坤下 輕輕覆仰握合。其餘步驟及形式恕不便奉告。
(C) 多人坐:
多人坐以圍成圓圈為佳。功力最高或最低者可以坐在圓圈中央。
十六﹑尾語
花了竟日的時間,寫完入門參考,巡顧前後,總覺得有點「滿紙荒唐言」「一點案頭心」之梗滯。竟不知日之既落矣!附告讀者,概本篇泛指男女『卦數』未盡前之方法,若乎卦數以盡,男性可以加點『敲竹喚龜』,女性可以加點『鼓琴招鳳』等功夫來輔助,以縮短訓練過程,幫助枯竭之生殖機能早日恢復正常功能。又本篇係於倉促間完成,且著者之實力尚屬欠缺多多,茍將來得稍有長進,則於本書再版時,當再加修飾與報告,以慰讀者之厚愛!
2007年6月23日 星期六
Google Earth
第一時間的衝動,馬上自自然然地浮上心頭,原來心頭的牽掛,一直就在那個父母親生我、養我的地方,那個時間和空間共同的原點、這輩子出生和成長的故鄉。原本想真的找看看出生地「五里牌」,可惜衛星沒資料,只好退而求其次,只看看大甲鎮嘍。衛星空照真的太利害了,連父母親現在正住著的房子,也拍得一清二楚,想到我正通過另一隻眼睛,從很高很高的天空,俯視著父母親住著的屋子,就感覺很興奮。哎,不知道爸媽現在正在做些什麼事呢?
在這個軟件上遊玩了大半天,去高雄看看自己的房子,去成都看看住過的中華園,還重溫了自己在英國住過的Kenilworth,去拜訪了自己的母校Warwick,還去教過書的所有學校繞繞,感覺很神奇。當然也飛到了阿德雷德上空,看看現在的居處,還沿著自己每天騎車上學的路徑,一路追尋自己的蹤跡,啊!真是好玩!最後還結合Google搜尋引擎,發現原來在自己住處附近就有著一座佛寺,決定找個時間去探訪探訪。
2007年6月22日 星期五
[轉貼] 女性修行者—葉曼教授詳細修行過程
前言
葉曼教授,本是學佛的。但她的打坐修行卻先通任督二脈,后又斬赤,通三脈七輪;她的經歷可以借鑒。大道無為,無為是大道。不要太在意色身上的事。
原文:
我學佛的心路歷程—葉曼講述
古鳳蘭記南懷瑾老師的話
各位朋友,大家好!葉曼教授的本名是劉世綸,她的筆名反而掩蓋了她的本名。劉教授是湖南人,父親是世家子,跟王云五、韓德清是結拜兄弟。她在家里可以說是標準的大小姐。她,在北大是學經濟的,從此學會了經濟,懂得了經濟的道理,也懂得了人生大經濟的道理。
她中學還未畢業,父親病了三天就去世了。大家都以為她家很富有,但經她清理下來,不謹根本沒有財產,而且,還欠下一筆債,她在年少喪父的悲痛外,又發現家庭的實際經濟狀況,所受的打擊實在太大,真使她痛苦到了極點。 那時,她的哥哥還在南方讀書,她的弟弟都還小,還有不到四十歲的母親,另外,那麼多的債務,那麼多的未了事情,都需要處理。她自己還只是個中學生,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也只有挑起這付重擔子。清理了父親在各地留下來的困難問題後,接著培養弟弟們念書,以及侍候她的母親。劉教授過去就是這樣的一個青年,在那樣一個痛苦的經驗中奮斗成長。今天,青年們在臺灣長大,由幼稚園一路讀到大學,是很難想像那種環境的。後來,她結婚成家,做公務員,又成為一位很成功的外交官的夫人,她的先生就是我們大家所熟悉的,前駐沙烏地阿拉伯的大使—田寶岱先生。在外交圈里,這位大使夫人是很有名的。 她自己寫作、教書,加上學佛、學禪、學密,幾乎沒有一樣她不想學。現在年紀雖不小了,仍好學不倦,如同年輕人一樣,現在還在學打太極拳。每天可憐巴巴的,兩條腿都蹲得發酸,忘記了自己年齡,仍然艱苦的練習。我看她這十幾年當中,真的做到了學而不倦,而且,所學的每一樣都非常專精。她對人生是認真負責的,她把這個人生的一切都看成是人應該完盡的義務與責任。不管是出世法或入世法,她都用一種特別的專注精神去從事。
所以,今天我不要她定什麼題目,就是講她過去的學佛的經過。她講兩個鐘頭可以,連續講下去更好。我相信會給大家一個很大的啟發。
我今天介紹葉曼教授,簡單的介紹到這里。謝謝各位!
恨鐵不成鋼
老師!諸位法師們!諸位先進的道友們!
剛才,老師介紹我的一些話,使我感到非常的慚愧,但是,又非常的感動。說實在的,我跟老師學了二十三年的佛,也挨了二十三年的罵,剛才是第一次聽見老師夸獎我。這真是大出我意外的,我已經感動得快要流眼淚了。因為,過去20多年,老師是恨我不成材,把我看得一無是處。這樣也不對,那樣也不對,我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是希望我能永遠不停的進步。現在老師給我那麼多的夸獎和期許,也許,在世間法上,老師認為我這個老孺子還可數。至於出世法,今天,我就秉承老師的命令,跟諸位來談一談。說實在的,我的學佛的心路歷程,非常的平凡。我學佛的時間、學佛的經驗也非常的淺,同時,也非常短。要我到這里來和諸位談這個問題,對於學佛的先進們,和老參菩薩們,真會使我貽笑大方。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
談起學佛,這一段心路歷程,應該從我很小的時候說起。我吃長素,從八歲就吃素,但卻不是為學佛而吃素。在北方,平常是不吃羊肉的,要到立秋以後,才能吃羊肉。因為,羊肉不能在熱天的時候吃,立秋以後,北方天氣就涼了,才可以吃補。我八歲那一年,我們全家去羊肉館子貼秋月+鹿。進門時看到有人牽著一只羊拉進後院,那頭羊跪在門口「咩!咩—.」的叫著,不肯進去。聽起來羊的叫聲跟哭聲一樣的悲慘,我當時心里就非常的難過。等到進了館子,坐下來後,準備吃涮鍋子,伙計將切得薄薄的羊肉,擺在桌子,鮮紅耀眼,我一看,立刻想到剛才我看到的那頭哭著的羊,心里的難過,真是無法形容。我怎樣也吃不下去,從此以後,我就不再吃任何有生命的東西了。
這一個決定使家里的人當時頗為欣賞,認為這孩子心地非常的仁慈。但是,我的父母與至親好友認為這種事情,是經常會發生在一個小孩子的身上的,當孩子們看到殺雞、殺魚就會常常幾天不吃雞魚,可是過幾天也就忘記了。他們想,我也會如此。然而,這一個素,一吃就是十四年,一直到抗戰我結婚為止。別人以為我吃素是為了信佛,我總會說:「我才不信佛哩,我吃的是儒家素。」別人說:「儒家是不吃素的,那里有儒家素?]我說:「孟子不是說過嗎?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這就是儒家素!」
幼年的私塾教育
我父親對我的教育用的是非常獨特的辦法,六歲開蒙,念的不是三字經、千字文,而是左傳。當我九歲把左傳讀完,然後,再開始續孟子、論語和古文。到了十歲,才開始進高小一年級。
我不但否認吃素是因為信佛,而且,對於佛法、佛教有非常大的反感。這種反感一直到我遇見南老師,聽楞嚴經的時候,才停止。
為什麼有這種反感呢?
剛才,南老師談到王云五先生、韓德清先生和先父的關系,他們都是宋教仁先生的崇拜者,他們追隨宋先生從事革命。當宋先生被刺殺後,他們便開始反袁,於是被袁世凱通緝,先父和韓先生兩人化裝跑到上海,住在王云五先生在租界的家里,躲在他的小閣樓上,連大街都不敢去,一直躲到袁世凱失敗,他們才出來。所以,他們三個人結拜為把兄弟,三個人約定,絕不從事政治,所以王云五先生專門辦商務印書館,他從政,是以後的事。先父從事工業。韓德清先生則專研佛法,他就是那位被稱為「南歐北韓」的清凈居士。在結拜三兄弟當中,韓先生是最小的,因為在韓冢七兄弟中,他排行第五,我們稱他為「五叔」。老式的人,兄弟輩對於兄長,是非常恭敬的。所以,每年初一,五叔和他的太太都到我們家里來拜年,而且是恭敬的下跪。
後來,我父親為他蓋了一楝房子,組成「三時學會」,這位五叔,突然間成了我們全家大小的師父。每逢過年,韓五叔不再到我家來拜年,而是父親領著全家去向韓五叔——我們改稱「師父」的去拜年了,父親率領我們全家,恭敬的向他行跪拜禮。
父親每次去三時學會聽經,見了清凈居士,總是先跪在地上向他頂禮。自小耳儒目染,使我深深覺得對於傳法的老師,應該非常、非常的恭敬。所以,後來當我看到有人對老師不恭敬時,我就會很生氣,覺得簡直是不可饒恕的事情。
高級消遣品
清凈居士研究的是唯識宗,父親認為我從小讀古書,對於文學方面,應該是了解的,所以,就帶著我去聽「成唯識論」。諸位可以想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去聽「成唯識論」,那簡值是對牛彈琴。記得有一天,我聽得很不耐煩,實在坐不住了,心里起了很深、很深的反感,我突然感覺到「什么叫佛法?佛法只不過是有錢、有閑的士大夫們高級的消遣品而已」。這一個念頭,到後來自己真心學佛了,回想起來,非常感到慚愧,很後悔自己當時的幼稚與無知另一方面,我母親不認識字,父親研究的「成唯識論」是她所不能理解的。她學佛,就只是燒香、拜佛。父親給我一件工作,就是教母親念一些最簡單的經。第一部經就是阿彌陀經,然後是教她念往生咒、大悲咒。那時,我一面教母親念經,心里就一面起反感。認為經文上所說的好像是在賄賂愚人去信佛,什么金沙布地、金銀琉璃、赤珠瑪腦、七重行樹、七重羅網的,彷佛是說:我這里一切都奢侈華麗極了,你們若是念佛,你們就可以到我的國土來。
母親每天就只知道念、念、念,早晚念,除了念,就是燒香、拜佛。可是等到她的—些佛事做完了,其他的生活和平常人完全一樣,她照常發脾氣,她照常打麻將,一切生活跟普通人并沒有兩樣,多的只不過早晚三柱香,拜佛,持咒、念經而已除此之外,生活與心性上與學佛毫不相關、毫不發生影響。所以,看到母親這種學佛更加深我對佛法的反感。我認為佛教只是士大夫有閑階級的高級消遣品,和無知婦女祈求福報的安慰品。
所以,我從來不談佛法、從來也不沾惹佛教,不過我仍然吃我自己的素。
親情深似海
吃素的過程,說起來是很艱苦的。首先,家里父母就反對,認為孩子們正值發育時期,成長的階段,營養不夠是不行的。當時,我不但不吃任何有生命的,連雞蛋也不吃,我對於豆腐類的制成品又討厭,我吃的就只有青菜了。所以,家人急得不得了。有時候想起來,父母的恩情,真是深呵!(這時,劉教授停顧了很久沒講話)
當時,我父親就買來「起士」(乳酪),最好的,瑞典藍顏色的「起士」,那股臭味就好像好幾天沒有洗的腳一樣臭。我怎樣也不肯吃,因此,父親就懸賞,他知道我的脾氣,假使告訴我是為了我的營養,我一定不肯吃。因此,他就宣布:誰要是吃一片「起土]就給一塊錢,那時候一塊錢,價值大得很,可以買一百五十個雞蛋。同時,還要我們吃鮮番茄,誰要能吃一個鮮番茄,也給一塊錢。兄弟們裝模做樣的寧不要錢,也不肯吃,沒有一個跟我搶我卻要表示勇敢,皺著眉頭硬吞下去。后來才知道,他們背后都是講好了的就是為了給我一點營養。我為了錢,拼命的吃這兩樣東西。到后來,錢沒了,我自己卻已經愛吃生番茄和起士了。到了自己做父母后,才想到父母用心之深,對于兒女的愛,那是沒有方法去衡量的。而我自己為了吃素也吃過不少苦頭,從小學到大學,吃素使我變成大家嘲笑的對象,我的午餐經常就是一碗陽春面。各位知道,人性不是太善的,孩子們更是非常殘酷,所以一般孩子和青年都不敢和同伴不同,無論穿衣、飲食,無論做什麼都得大家一樣,才不會受歧視。像我這樣的一個人跟大家在一起,他們大吃、大喝,而我頂多是吃饅頭和咸菜,或者是陽春面。他們認為:年紀輕輕的吃素,簡直像小老太婆一樣,常常拿來作談笑的資料,雖然他們并不欺負我,可是在那種情形之下,要是一般年青人,早就放棄了。
我吃素,不是怕因果報應,因為我那時根本不信佛,更不相信輪回。我吃素,純粹只是為了不忍心。所以,有時候被他們逼急了,我就說:我絕不吃尸體。他們說:「哎呀!你這人真討厭,我們正在吃飯,你講點好聽的,可以嗎?」我說:「本來就是實情,現在你們吃的全是尸體,而且是支解了的、腐爛了的尸體,我不但不忍心吃,我都不忍心看」
我告訴他們:「我看到碗里的雞,就想到雞飛,看到盤子里的魚,就想到魚游,看見豬肉、牛肉的時候,就想到豬和中活著的模樣,這樣怎能使人吃得下去。」
神秘的經驗
我雖然不信佛,但是有一次,我曾經親見一樁神秘的景象,那就是先父的去世。先父是患腦充血只有三天就去世。那時,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也不能說話,右半身完全癱瘓,可是,他的神識非常清楚。說來不怕諸位笑話,我的母親從一數到一百,就再也不能數下去了。如果把她一個人帶到峨眉街讓她在西門町逛,稍停再在峨媚街原地見,準保她再也找不到峨媚街了。但是她卻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性,智慧很高,反應很快。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以想到我父親是多麼著急,那麼多未了的事,妻兒以後的生活,都將如何安排,所以他閉起眼睛立遺囑、安排後事,那些字雖然是閉著眼睛寫的,仍然很美、很清楚。
父親去世的頭一天晚上,我母親囑咐我們說:「不管你們信佛或是不信,大家都必須圍在他的床前一起念「阿彌陀佛」。俗語說「平時不燒香,急時抱佛腳」,那時候,只要有人能救我父親的命,你讓我割下肉來,片片支解,我都愿意,更何況是虔誠的念佛?
整整三天,我的母親一直沒有離開過父親的床邊。一直都斜欹在他的身旁。
親友大半部回去休息了,那是一個很寧靜的寒夜,我母親突然尖聲大叫起來,那個聲音真是凄厲無比,她連連的喊著:「不要—.不要!」然後,舌頭便縮進喉嚨里而去了。於是立刻請了醫生來急救,把她抬到另一個房間,她有一個月都不能說話,因為舌頭伸不出來。喂東西吃的時候,都是拿著湯匙一點點送進嘴里。
彼來她能說話了,才告訴我們:「以前,曾跟你父親有一個約誓,就是我們生同案、死同時。我那時正在看著你父親,突然過道看見父親跟一大堆人往外面走,你父親停下來,向我招招手,并且向我說: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走的嘛?走啊!」低頭一看,你父親正睡在我的臂彎里嘆氣。立刻我知道你父親沒救了,我知道他是要我跟他一起走,但,一屋子的孩子都這麼小,我說:「不要!不要—.孩子還這麼小。就這麼一下,我就暈過去了,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母親暈去後,便由我代替她陪在父親旁邊。父親的神識非常清楚,我向他說了很多話,他彷佛在聽著,又彷佛無反應,我就說:「您叫我……」他就以極輕微含糊的聲音叫我的綽號,這是父女間親膩的稱呼,我很高興的向他保證:「您很快就會好的,沒有關系,我愿意侍候您一輩子,只要您活下去!」
這時,只見他臉上變了色,急急的把手伸出來,只有姆指和小指伸出,握拳成一個「六」字,我不了解「六」是什麼意義?在親友中沒有排行「六」的,我想不出任何有與「六」字有關聯的人和物,所以一再的問「六」什么,我父親便含糊的說:「笨!笨—.」依舊一再的伸手作「六」。
從我母親暈倒,鬧到現在,差不多是清晨四、五點鐘了,他不再說什麼,只是連連的嘆氣。
那時,我們住在青島,青島有很多的教堂,那天,正是圣誕節——十二月廿五日,早上六點鍾,全市的教堂敲鐘,慶祝圣誕,正在百鍾齊嗚的時候,我父親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就過去了。
那時才知道,他要預告我的是要我知道早上六點鐘,他就要走了。
所以,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神秘經驗。
一個中風的人,眼睛已看不見了,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的神識卻能那么清楚的告訴我們他的正確死期。這件事情,一直使我不能了解。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不可以常理解釋的事情。
重擔一肩挑
等到父親過世以後,突然間,我從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生活,開始要肩負起很多麻煩的事——照料母親和弟妹、料理債務、扶櫬回北平、安葬、定居。當時弟弟妹妹們都小,我自己也還沒有中學畢業,突然間,我長大了。
這時,我深深體會到友誼的可貴,朋友的幫忙太大了,我們每一個人都完成了大學學業,使母親安享她的馀年,這全都是靠了朋友的幫忙與協助。這些朋友,知道我父親身後蕭條情形後,他們湊足一筆基金,作為我們兄弟姊妹們的教育費,這一點,我是一生都感激的,譬如王云五先生在上海寫信來吊唁并寄來五百元,在那時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盧溝橋事變發生一年後,北大通知我們、.如果在最後一年還不回到大後方的聯大,就不發給我們北大的文憑。於是,我們準備到大後方去,但是家人不準孤男寡女結伴同行,必須結婚後才能走,所以,在倉促之間,我們就結了婚,婚後七天就離開了北平,扮成新婚夫婦到天津去蜜月旅行,然後從租界上船經過香港、安南,這樣的到了大後方。
外交官生涯
畢業後,田先生進了外交部,我進了中國農民銀行。
珍珠港事變發生之後,我們被派往芝加哥做副領事,這是我第一次出國,從此我也再沒有見過我的家人。後來政府遷都南京,一直到遷都到臺北,我們都是在海外,國外一住就十三年。
在這十三年中,我們走了很多國家,可以說那個生活就像轉陀螺一樣。我算計一下,大約每三年大搬一次家。所以,我每到一個地方,隨時都作搬家的準備,每逢到了一個新地方,剛剛把人弄熟了,和當地的政府與僑團也熟識了,便又要開始調到另一個新的國家去。
就足這樣的搬家、安家、聯絡、交際、環境才摸熟,一級命令下來,又得收拾行李走路。
這種調動,事先絕不通知,接到命令,一個月之內,必須起程,、永遠是田先生先走,我則留在當地整理東西,等候孩子學業告一段落,然後,帶著孩子們,追隨前往。
田先生到了新住所,多半寄居旅舍或暫時借住人家里,直到我去了以後,才找房子、買家俱、安家。所以這十幾年二直過的是這種生活,沒有時間讓我從容地想一想:人生到 底是怎么一回事?生活就像陀螺一樣地轉著,這種情形,一直到了一九五六年,我們回到臺灣。十三年來第一次回到祖國。
那時,外交部給田先生的薪水是臺幣七百元,剛剛夠他來回坐車和抽煙,所以,整個家庭的開銷,他就一切拜托了我,由我全權處理了。
對於一位既不會貪污,又不會想花樣賺錢的先生,唯有自己去想辦法了,寫文章、教書,所以,今天除非不得已,我是絕不寫文章的,我寫文章的開始,不是為了出名,而是為了賺錢,我的文章,先在國外發表,然後在國內刊登,接著在雜志上轉載,最後,又在中央廣播電臺由我親自廣播一遍,我叫它「一文四吃」,如此這般而維持了這個五口之家。
雖然又忙又累,但是周圍的環境和氣氛,卻開始激發了思想,開始想的第一個問題,便是什么是人生?自己已經到了中年,卻感到一事無成,看看孩子都逐漸長大,不由得感慨的對他們說:「我此生就是這樣了,唯有希望你們將來成大事、立大業:.…:.」說完這句話,猛然想起父親當年也曾如此的告訴我,而我現在向我的兒女說,將來我的兒女再向他們的兒女說,就這樣一代一代的說下去。人生到底真的為了什麼?我為什麼會出生?生的目的是什麼?我將來死了以後向那里去?我想起我小的時候,也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很好奇,常常有一大堆的問題,為什麼?為什么?那時孩子們對父母很恭敬,也很疏遠,不敢拿問題去煩他們,只是自己一個人悶煩傻想,想不通,便安慰自己:沒有關系的啦!這些問題,我早晚會明白,突然的,會有一天,我明白了,那麼那些小問題,也就都會明白了。現在過了四十歲,對於那些問題,反而沒有小時候的自信,也決不敢希望突然的了悟一切。我必須努力的去尋求解答。
我開始讀書,找朋友討論,首先,從哲學方面的書籍入手,愈看愈不懂,哲學使我如一般人所描寫的:「把一大堆我們都不太明了的名詞,組合成美麗復離的辭句,讀了它,把人繞得暈頭轉向,而不留任何概念。」
書本上,不曾給我具體的答覆。
於是,很自然走向宗教的領域。
向牧師質疑
在那時候,基督教非常時髦,誰若能到士林作禮拜,那代表著某種特殊身份,一些年齡和我差不多的太太們,一聽我對人生發生了研究的興趣,她們大為高興,就把我找了去談。當他們沒有辦法解答我的問題時,就要我去作禮拜。牧師的講道不曾說服我,於是她們便為我舉行家庭禮拜。我向她們說:r我是要問牧師問題的!」她們說:「你盡管問好了,他們會答覆你一切的。」
我可以告訴各位,我最高的記錄,是曾經在一個星期當中,做了七次的家庭禮拜。在每一次的家庭禮拜中,她們都希望能夠把我說服,如果我能信了教,她們認為我將是基督教的一個生力軍。他們很看得起我,總是向牧師說:「你們盡你們的力量,無論她問了多直率、多坦白的問題,都要答覆她……,你們若能說服了她,我們就會得到一個很好的教友。」
每一次,在牧師講道後,我就問:「XX牧師!對不起,我有一些問題,可能是犯禁忌的,非常不禮貌的,假如你能答覆的了,我就立刻受洗。」
我的問題是創世紀的記載。
1、上帝為什麼造亞當?
2、造了亞當又為什麼造夏娃?
3、為什麼又在伊甸園里,種有智慧樹和生命樹,卻告訴他們:「只有這兩顆樹上的莫子不可以吃?」
4、為什麼又造了一條多嘴的蛇,讓蛇去引誘了夏娃,再讓夏娃去引誘亞當,違背上帝的意旨—偷吃禁莫?
5、上帝知不知道,這些事情都會發生?上帝假使不知道,上帝便不是全知。
6、亞當、夏娃是他創造的,蛇也是他創造的,他們犯的罪,比起今天的人類所犯的罪,真是不足微道了,上帝能不能防范他們犯下罪過,上帝連他創造的,都不能控制,那麼,上帝就不是全能的。
7、上帝既不是全知,又不是全能,而且,上帝也不太仁慈,即使一般做父母的都會設法,使孩子遠離危險物,并且盡量加以防范,使孩子不會受到傷害,上帝造了危險東西,卻不設防的放在那兒,難道上帝的愛,連世俗的父母都不如?怎麼能說「上帝是最仁慈的呢?」
8、亞當、夏娃也沒有犯太大的錯,他們只是違背上帝的命令,偷吃了智慧果,難道上帝這麼嫉妒,這樣心胸偏狹,只準他自己聰明,別人就不準有智慧?一有了智慧,就得驅逐出伊甸園?這上帝未免心胸太狹窄了,這樣的上帝,叫我怎能信服?
殊途也不同歸
非常慚愧!這樣差不多問了一年,也沒人能答覆我。
非常的可笑的,在輔仁任教的時候,曾在一個公開的演講上,我曾用佛法來解釋創世紀,前頭一排坐的全是神父。
有一天,有位長輩,夫婦倆都是虔誠的基督徒。從早上九點和我談到中午十二點,還是辜負了他們二位的苦心。當時,他們會急著想帶我去士林受洗。我說:「對不起,我不愿欺騙您們二位老人家,更不能欺騙您們的上帝。因為我也從來不欺騙我自己。」接著我又說:「到士林受洗,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現在,假如我跟您們去了,不是為了上帝,而卻是為了功利的目的,這樣的話,也污辱了您們對我的一片愛心。」
從此,我跟基督教使絕緣了。
很久以後,碰到一位基督徒的教友,她問起我是不是還在學佛?我說:「是呀!你現在還信基督教?呵!沒有關系,條條大路通羅馬,殊途同歸,將來咱們都會在天國相會的。」她說:「不要夢想,將來你是下地獄的,我是上天堂的,咱們兩人殊途可不同歸。」
當然,她是開玩笑的,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幾乎我和這些老朋友都斷了關系。我也不再像小時候,那麼天真的認為:總有一天我會突然開悟了,於是一切問題也就都明白了,那時還不懂得「開悟」,這個名詞的含義。只是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連手上為什麼生五個指頭,我都不明白。愈不明白,心里愈煩。
問題有這麼多,教我如何打開這重重的疑團?
明師難得
正在旁徨苦悶的時候,北大的同學—張起鈞教授,他認識了南老師。
一天,他來看我,說:「我遇見了一位異人,這個人,什麼都懂,我去找找他,看你能不能去見他一面。」他去找南老師。南老師說:「是位太太?哎呀!算了,你不要給我找麻煩,這些太太們學佛,不是為了夫妻吵架,就是為了兒女不乖,要不然,就是這個、那個的一大堆的家長里短,要不就是迷信,求佛保佑,你干麼給我找這個麻煩,我那有閑功夫來跟他們羅嗦?」
我這位老友大概在老師那兒,替我吹噓了一番,費盡了唇舌,才歡天喜地的跑來說:「南老師答應了,好不容易他才肯見你,見了面,說話的時候,可不要隨便亂發議論喲!
當時,我心想:這樣一位異人,我得好好準備一下,不可讓他小看了我,把我當做一般的婆婆媽媽,只會嘮叨羅嗦。
我第一次見到了南老師。老師開口就問:「你來找我作什麼?我說:「我想請教生死的問題。」
老師說:「什麼生死問題?」
我說:「我想知道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去?」
老師說:「你從哪里學來這兩句話?」
我說:「這是人人都想要知道的。」
老師說:「你知道了,還不是得活下去。你知道了,還不是照舊的會死?」
我說:「南先生,這其間可有分別,知道了以後,至少活著不會活得亂七八糟,死也不會死的糊里糊涂。」
老師許久沒有說話,轉過頭來,對張起鈞教授說:「這位太太倒是可以學學禪!」
那時候,我不懂得什麼是禪。很慚愧!連「佛」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什麼是菩提?什麼是四苦?八苦?什麼是六波羅密?什麼是菩提薩捶?連名字都沒有聽過,更別說懂得其中含義了。
老師給我一本「禪海蠡測」。我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生吞活剝的把這本書看完,再去見老師。老師問:「有什麼疑問沒有?J我說:沒有。
於是,老師就告訴我:「我在一個地方講經,是不對外公開的,在一個朋友的家里,你以後每個禮拜來聽好了。」
自從一見楞嚴後不讀人間糟粕書
講經的地方是北投的楊管北先生的家中。
我聽的第一部經就是楞嚴經,幸好第一回接觸的不是「成唯識論」,也不是「阿彌陀經」,而是楞嚴經。否則我又掉頭而去了。真是自從一讀楞嚴後,不看人間糟粕書。
雖然是中途插進去聽楞嚴,名詞也不懂,佛理更不通,但是文字和說理,立刻使我著了迷,每次聽經,內心中總是充滿了歡愉的心情。
老師講,我寫筆記,回來再整理,從頭溫習回想一遍,再把老師下次要講的,事先再看一遍。半部楞嚴經聽完以後,我請求老師從頭再講一遍。
聽講的人中,有位程滄波先生,程先生的文章學問都是有名的。他說:「像我們這一班人,聽了兩遍楞嚴經還是不能全懂,年輕人,或是文學基礎不好的人,又怎麼能看得懂?老師,若是能把楞嚴經翻成白話,就會普及眾生了。」
今天,舉目四看,當年聽經的人,眼前沒幾個了。
出錢印書的是楊管老,供應紙筆的是楊太太,還要找一個能幫整理稿子的人,這件工作就派到我的頭上來了。
將近半年的時間,老師筆下很快,楞嚴經就翻成了白話。我則一邊抄寫,一邊加上標點符號。
不久,我先生外放,派任駐雪梨的總領事,我們又出國了。我跟老師學習的時間,算起來,不過一年半。
出國時,攜帶的就是一部楞嚴經,因為它是我唯一讀過的佛經。後來,老師將印好的楞嚴大義精解寄給我,在澳洲的三年,每一天,我都把這兩本書對照著重新逐字的仔細看,并作眉批。
現在再說說我的坐功。剛剛遇見老師時,便按著老師的教導,學習打坐,腿也盤不起束,那是一種近乎散坐的打坐。可是坐的第二天,剛一上座,突然間覺得有一個從尾閭那兒往上沖,就好像蒸汽機一樣的強烈,仿佛有一個類似圓柱的幫浦,往上直沖,這一下可真把我嚇壞了。我想:「糟了—這個大概就是所謂走火入魔了吧?」於是,趕緊下座,跑去告訴老師。
老師說:「沒想到你這麼一把歲數了,又結過婚,生過孩子的人,還能一打坐,就碰上這種事,真是可惜,我應該先告訴你的,你把這機會失掉了,下次若有這種情形發生,不要慌,再繼續坐下去,看看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很可惜,從那次以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那種現象了。
在澳洲三年,調到菲律賓又住了一年。
這時,我的女兒正準備生第二個孩子,於是,我就趕到美國去照料她。
萬里歸來只為它
這一年,是一九六四年。南老師準備在陰歷大年初二,舉辦「打七」。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排除了很多的困難,預備離開美國趕回臺北。當時,我的女兒哭喪若瞼說:「媽媽—.要不是您是我的媽媽,我真要說您簡直是瘋了,那有在大年除夕,把兒女孫女扔下不管,自己走了?若是回到菲律賓跟爸爸去過年,還說得過去,可是,您這時回去,卻是為了「打七」。這真是怎麼一回事呀?」
我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這個機會我是不愿意錯過的。」
這一次,我是抱著求知、求證的心,在大年除夕萬里飛回臺灣。在國外幾年,「楞嚴經」都給我翻爛了,理趣上雖然知道了不少,但在自己身心方面,卻覺得毫無受用。
因此,這一次「打七」,我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對自己說:「假使在這七天之內,我若不能證實任何東西,從此以後,我不再學佛,不再談佛了,無論佛的教理是多深,文字多美,依然只是談禪說法,於事又有何幫助呢?五年來我把自己整個心都掛在上面,可是抓不著!摸不到!碰不見!丟又丟不下,放又放不開,到頭仍舊什麼都不知道,長此下去,豈非浪費生命?所以,當時是抱著這種決心去「打七」的。 我的脾氣不太好,而且很執拗,老師經常說我,一個女人,怎麼有這麼大的霸氣?應該放柔和些。
我自己倒不認為這是什麼霸氣,無論別人如何夸贊我,我覺得自己并不很聰明,因此,只有一個辦法,「勤能補拙」,最好是下死功夫,所以,無論學什麼東西,本著笨鳥先飛的原則,我總會比別人早一步,下多一點功夫。那麼我就不會比人家落後得太遠。而我學佛,起步已太遲,兼之自感老大,更深怕他生未。而又此生先休,所以才會如此的著急。
因此,我下定決心,在這七天之中,一定要把這擋子事弄個清楚明白,作個最後了斷。
大年除夕,趕到了臺北。第二天,補辦了入境手續,向朋友借了鋪蓋,未通知任何親友,只向老師拜了年,便澄心靜慮的住在旅館,準備第二天上山,到楊管北先生的別墅去「打七」。
那年,仿佛都是男士,只有我一個女人。
在禪七中,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我非常的虔誠、專精、老師說的法,我心領神會的細琢磨;老師教的法門,我都認真的去參修,他要我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在那幾天當中,我一句話也不說,一副要打官司的瞼,不說也不笑。朋友們安慰我說:「這事情,不能急,要慢慢來。」我劈頭的反駁他們說:「慢慢來,等到死了再來?還是等到像您這麼老了再來?」
我就像是瘋狗一樣,只要誰勸我,我就不客氣的反駁回去。甚至於連老師的話,我若聽不順耳,也板著臉反駁。我認為只是打打坐、數數呼吸、聽聽經,不管理論上有多好,但是對於自己毫無補益,并不能證實什麼,這豈不是依舊在拿佛法來消遣?
那時我的心情,實在太壞了,把所有的朋友都頂撞了,我不是氣沖斗牛的燈著兩只眼睛發脾氣,就是閉著兩只眼睛生悶氣,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滿臉的殺氣,真像賣牛肉的樣子。這是後來同參們描述我的當時神情。
到了第四天晚上,大概是有人對老師說:要是再不管她,她可能就真要發瘋了。於是,老師把我叫了去。
老師說:「你在鬧什麼呀!」
我說:「太多的問題,從頭到尾,我都不能解答。」
老師說:「你這樣,就能解決得了嗎?現在,你靜下來,冷靜下來,……一切問題都不要想,全都放下。」
我瞪著兩個眼睛看著老師。
老師只是說:「靜下來,什麼都不要想!」
我靜了下來,突然間,我有如醍醐灌頂,從頭頂靜到足心,我立即體會到,真正體會到:「狂性自歇,歇即菩提。」
一切問題立刻溶化消失,心中豁然開朗,一種說不出的歡喜、舒暢、寧靜,那是難以述說的。
我高興的說:「老師,就這麼簡單?」
老師說:「根本就不復雜!」
我說:「就這麼平凡?」
老師說:「從來就沒有隱密。」
於是老師叮囑我:「好了,就是這個意境,一直保住下去,不要睡覺,不要動,好好保住。」
老師離開後,我繼續坐了許久。忽然想起,腳還沒洗,牙也沒刷,趕緊下座,到了浴室,清洗一番,然後,躺了下來,倒頭就睡。這一覺真是睡得好香,好甜。
第二天,一早老師問我:「怎麼樣?昨天怎麼樣?」
只見老師把眼睛一瞪,大聲的說:「告訴你不要睡,繼續坐下去,你為什麼不聽?」
我說:「老師!我的腳沒洗,牙也沒刷
老師不等我說完,就向我吼著說:「這就是你的潔癖!這就是習氣!這就是業力!」,罵了一大堆。
我聽了,一點不覺委屈,反而心平氣和的說:老師—.您昨天講密勒日巴尊者的故事,當他飄在半空中下不來的時候,把他老師給的錦囊打開一看,原來只是告訴他:「此時最需好飲食。」其實,此時也需好睡眠哩
老師笑了,沒有再說什麼。
那一整天,坐得非常好,不必用什麼法門,自然的萬慮俱寂,而又充滿歡喜。彷佛一切原本就是如此的。到了晚上,剛躺下來,突然感覺下腹部,臍以下,整個熱氣充滿,就像山里氤氳的云,翻滾彌漫,越來越密越厚,又暖又充實,忽然有一股氣從密集的云層里直往上沖,順著喉嚨、唇、舌、人中、鼻子到眉尖,然後分成三叉,牢牢的,把頂門按住。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既不害怕,更不心亂,反覺得很有意思,心里想:「你」可以上來,「你」是不是也可以下去呢?這麼一問,「他」就真的下去了。我又再跟「他」商量:「你」是不是可以再上來?於是,這股氣又上來了。
我開玩笑的問「他」:也能從後面上來嗎?「他」就另分一股從後面尾閭,沿著脊椎、後腦,然後分為五支,沖了上來。這樣一前一後兩股氣,上面各分出叉,把我的頭部密密抱持住。
我搖一搖頭,搖不掉他,但是心理,要「他」上來,「他」就上來。要「他」下去,「他」就下去。我就這樣的和「他」戲耍了好半天,覺得有趣而又舒服,然後,我安然的睡去。
第二天清早,幾乎把「他」忘了。但是把頭一搖,才發現「他」還在那兒。清清楚楚的在那兒,這一下,我知道「他」不太簡單,立刻奔跑到老師的房里,報告昨天發生的事惰。
老師立刻吩咐鳴鐘集眾,大伙兒都到了禪堂。老師向大眾宣布:我們大家來慶祝葉曼—她,任脈、督脈一齊打通了。”
我好奇地問:“什么叫任脈?督脈?打通了又怎樣?”
老師說:“前面的叫任脈,后面的叫督脈。其他問題,暫時先放下,現在,你一切不要管,只是好好地保住!”
當時,我心想:老師既然如此鄭重地當眾宣布,當然不是走火入魔,反正我心里現在很喜悅滿足,其他的由“他”去罷!
我就那樣的繼續坐下去,腿不累,心不亂,肚子也不餓。
一直坐到下午,發覺月經來了,而且,來很猛,算算日子,剛剛過去幾天,這恐怕真的出了毛病了,於是,趕緊去請教老師。
老師一聽,高興的說:「好哇!趕緊斬!」
我問:“斬什麼?”
老師說:「斬赤龍呀!就是斬那個東西。這正是最好的時候。」
我追問:「怎麼斬?」
老師說:「我又不是女人,我怎麼知道如何斬?你自己「現在」應該自己知道了!」
說實在,斬赤龍,正和任、督二脈一樣,都是生平第一次聽到,根本不知如何處置。但是,心里一橫,想著:古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死就死吧!不去管它!斬不斬的話,至多不過是血崩。所以我雖是茫然,卻很安靜的走開。老師突然在我身後,說:「空掉它。」 回到座具,心想:空掉它?這個我做得到。對!空掉它。
剛這麼一想剎那間,血就止住了,它的停住,正像它來時的突然與猛烈。
原來身上前後的兩道氣,在血止的同時,突然間,轉變成了一道急流。原來這兩道氣,我是可以任意使「他」升降的,這時,「他」卻自己變成一道河流,周身上下前後輪轉,轉動的時候,可以覺得:有個軌道,并且上面有個東西,「突—突!突—」的在軌道上奔馳,就像是火車在一條有三根鐵軌的軌道上飛奔前進。
我又去報告老師:「現在血是止住了,但是身上又出了變化,任脈、督脈全沒有了,它們連成一條河流,上面還有一個小火車的東西,「通!通!通!」的在旋轉。」
老師說:「哎呀!你怎麼這樣的好運氣!真是瞎貓又碰上了死老鼠。這是轉河車!不是轉火車。」
我問:「什麼是河車?」
老師說:「就像那古時耕田用的河車,農夫踩在上面轉動著,把木格子的水隨著從下面兜上來。從前,古時候,沒有火車,所以,把這個現象稱為轉河車。」
這時,已是第六天了。
三十六小時暗室禁閉
第七天,我們打七結束,大家下山。我內心充滿了喜悅與滿足,我并沒有得到什麼,只是體會了「狂性自歇,歇即菩提」的確切含義,同時,使我了解并且確信「心物一元」
從前我必須用盡各種方法在靜坐中求定,還是得不到。現在一坐下,我的心自然就安定,不必用持咒、念佛、觀想等等去除妄念,妄念自然沒有了。
至此我深深體會到心真能影響物,反過來說,物也能影響心。而心物兩個東西,實在同一的。在事實上,我并無所得,只是解了「狂性自歇,歇即菩提」的真義,就有這許多的身體的變動發生。
打七結束時,我向老師叩首禮拜,很感激的說:「我流浪了二、三十年,現在,總算找到家了。從此以後,不會再去東奔西闖,同時從現在起,我再開始吃素。」小時候吃素,是吃的儒家素。今天,吃的是佛家素。我吃素既不是要增加福德,更不是。因為不是他,我不會認識老師,沒有老師,我不會有今天。
從一九六五年吃素到今天,又已經有十六年了。
心如墻壁
下山以後,我曾經準備在老師住的附近,租一間房子,藉此閉關一些時候。但是我不能決定,我有很多問題擠在心里,我必須靜靜的單獨默想,於是我就去住在旅館里,那時并沒有親友知道我回到了臺北,更不知我住在那里。只是回國時,托一位老朋友替我辦理入境證,只有他知道我回來了,并且住在那里。
在整整兩天中,我不接電話,不接見人,一位蔣太太,得到我的行蹤後,站在我的屋門外,哭求見我一面,并為我送來食品,我卻毫不動心的硬是不理。我只是專注的清理心中的所有問題。我沒有走下床,也沒有盥洗,就只是坐在床上,把窗簾全拉起來,不吃不喝不點燈,只是靜靜的想,想過去所讀的書,老子、楞嚴、論孟以及其他不能了解的一切問題,這些問題像電影似的一幕、一幕的顯現,而我不必憑理解,也不靠思想,更不用分析,只是感覺的一一明白,這種意境很難解釋,只是,我感覺到自己變得好聰明,仿佛那些問題不再是問題,幾乎是本來就知道的。
當時,心里充滿了感激,感激釋迦牟尼佛,感激南老師,我曾經寫了一封信給我的女兒,告訴她,我的喜悅,我說:「粉身碎骨,難報師恩。」生我的是父母,給我第二生命的是南老師。在這幾乎兩整天的時間,那位替我辦入境手續的朋友,對於我的自我禁閉,真是又急又氣,最後他在門外下了最後通牒:「我給你辦的居留只有十天的期限,你倒是延長?還是出院?必須說明白。假如以後發生任何後患,都必須由你自己去擔當。」我只好把門打開。從門外射進的燈光里,他一見我,就說:「哎呀—.你怎麼變得像鬼一樣?這是怎麼回事?」我說:「我兩天來,沒有吃飯,沒有喝水、沒有洗瞼,沒有移動過。」
他想把簾子拉開,我連忙說:「請先不要拉開簾子,我最好慢慢的見光。」這位朋友,急迫的追問著:「你到底是在這里搞些什麼?」 那時,我從心窩口到眉端,堵塞得滿滿的,就像是一堵墻,堵在那兒。整個人也像一堵墻,所以滴水不能入。
我說:「我現在堵在心里有很多的東西,我自己也不知是留下來?還是走?目前,最不能解決的,是我心里頭的這一堵墻,我自己都沒辦法思想。」他說:「你不會打電話,問問南老師,看怎麼辦是好?」
我說:「南老師剛剛打完七出來,每一次打七之後,老師常說他就像去掉了半條命。所以,這個時候,我實在不忍心再去打擾他。」
他就試著問我這些時候想到了什麼問題,希望能說給他聽。他并且要求開一盞燈,以便記下來。我把心里的一切問題,滔滔不絕的像倒水一樣傾泄出來,等我把心里的話完全說出來,突然間,發現心理的這道墻,全消失了。現想一想,那是否是「心如墻壁」呢?真是非常可惜。
從他進門,一直到說完,足足有兩個半鐘頭,於是,我換洗一番,然後,我們就外出,吃我的第一餐素齋。然後和老師通了電話,報告他,我決定回菲律賓。
老師囑咐我:多珍重,常來信。我便飛回了菲律賓。
我慢全消 佛慢激增
從打七時候起,即使我在禁閉期間,河車一直都在身體內轉動,日夜不停的轉,路線很清楚,力道很強。我可以隨心意的讓它倒轉或順轉,不去理它,它也在那里轉個不停。
回到菲律賓,我先生看著我說:「你的神色好像有點不同。」我說:「是的,我好像整個的換了一個人。」
他告訴我別後,在使館和家中所發生的瑣碎、煩惱的事。我聽了後,竟然微波不生,只是說:「這并不是什麼問題,算不了什麼,丟開好了。」那時候,內心平靜得很,不會生氣,也不會激動,也不大愿多說話,更不愿多見人。
這一次,我帶回很多的經書,我貪婪的讀書、沉思、默想、靜坐。
逐漸,從臺北傳來了我參加「打七」的經過。於是,佛教中人希望我能到廟里去講經。我婉辭了,因為我不知道如何講法。於是,他們要求我只是隨便談談我的學佛所得。在瑞妙尼師的推動下,約集了一些居士到我的家里,大家談談佛法,越集人越多。瑞妙尼師終於邀集了幾十個人聯合寫信給我,請我正式開講心經。每月只講一次,上午講完之後,下午,他們便在電臺用閩南語播放。一月一次,講了一年才把這部心經講完。因為人太多,家中容不下,所以只好把講經的場所設在瑞妙法師的靈鷥寺大殿上。同時其他廟里的師父們也要我去講經,我老實的對他們說:「我只讀過兩種經,一個是心經,一個是楞嚴經,我實在講不出什麼法,更是不會講經。
講完心經,瑞妙尼師的主意辦法很多,她又邀集幾十位居士再聯合要求講楞嚴經。
我向她開玩笑:「瑞妙師,你不要我講楞嚴經我會把您的廟拆了的。」她說:「沒有關系,你就是拆了我這座廟,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講。」不料這番對話,竟成懺語,她竟被人誣告,惹了很大的麻煩,不能在菲律賓永久居留。但是她後來到了檀香山,又赤手空拳的蓋了另一座廟。她的毅力,她的見解,她的氣魄,都非常人所及。
有一位有錢的華僑,有一天去廟里,正聽到我講經,他立刻提一筆錢送給我,算作對我的供養。
我說:「我的演講,在國外是賣錢的,但是宏揚佛法絕不接受任何酬勞。」
於是,大家決定把這一筆錢拿來,做為獎學金,決定經講完後,大家做報告,把這筆錢分贈給報告最好的前三名,然後,再用得獎人的名義捐給慧炬社,并把他們的報告,在慧炬發表。
一九六五年的那次禪七,我雖然得到了一些副產品,但是對於我一點也不重要,因為那是些什麼?甚至連名詞都不懂,所以我并沒有認為它是多麼了不起,也沒有把它當作一回事。而真正使我認為最大的收獲,是我了解到心、物一元。
這個心真是能影響物的,它給了我很大的震撼,這才使我能夠真正的知道如何安身立命了。那時,在我的思想和行為上,都有了很大的轉變,所以,那些任、督二脈的打通,或是轉河車、斬赤龍,以及以後的穴道跳動,我都沒有放在心上。
我從小到大,不管是在家庭中或是學校里,水遠受人夸獎、贊美。
俗語說:「一句謊言,或是一句口號,說了三遍以後,連自己都信以為真了。」更何況人家給予的夸贊呢!
所以,我在這些贊美聲中長大,加之自己的記憶力強,過目成誦,所以,心里非常自負,不免恃才傲物。我會大言不慚的說過:天底下的學問,除非我不發生興趣,不想鉆研,否則的話,一定不會比別人差。又有兩種人我最佩服,音樂家和體育家,因為這種才能,是天賦的,我自認沒有這份天賦,所以,我只有最欽佩他們。
這種自傲、自負,一直到那次禪七以後,才完全從自己的心中去除。「我慢」完全消除。對著那浩無涯岸的佛法,正如德山禪師把金剛經注疏燒了之後,所說的話一樣:
「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大虛,
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
這意思是說所有最奧妙的言論,比之佛法,就像一根毫毛放在太空里。把全世界的最機密、最重要的理論和方法放在一起,比之佛法,就像一滴水珠投在大山谷中。
我只了解了這一點點佛法,身上只有這麼一點點的變化,這又算得了什麼,至多明白了心可以影響物,到達「心能轉物」,還不知要隔上多少萬萬里。「我慢」是確確實實的消除了。因此我也了解了易經,地山謙。的卦,難怪謙卦爻爻皆吉,那極真誠的謙虛,是從心底里生起的。
「我慢」消除了,「佛慢」卻激長。學佛三天,佛在眼前,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
那時,我對於佛法除了歡喜贊嘆之外,就是想把自己所懂的佛法,盡量灌輸給別人,共同享受。就憑這一般無上的「佛慢」,使我勇敢的到處演講。
大約是一九六六年,梵諦崗教皇宣布召開大公會議。要全世界的天主教會與世界上各宗派,交接融通,共同研究思想上、宗教上以及各方面有關的意見,以便溝通文化,促進人類社會的理想與福祉。
菲律賓是個天主教國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天主教徒。菲律賓的天主教會秉承教皇的旨意,在馬尼拉也召開主教會議,并邀集了各方面的人物,共同來討論。
他們來找我談關於東方文化的佛教與中國儒家、道家的問題,我不知輕重的,毫不考慮的就答應了。
進入了會場,我楞住了,臺下滿滿的都是天主教神父。前排坐的都是主教文化界人上,以及各使館主管文化的外交官。臺上也坐了一排戴著紅帽子的大主教們,場面很偉大,氣氛很莊嚴。
等我把講演說完了,臺上的主教們,就一個個的提出問題。說實在的,我的英文并不好,對於許多專門名詞,我都不懂,還得請教他們這些專門名詞的意義。然後再一個個的解答問題。
在這些個問題中,我還記得幾個很好的問題。譬如在中國的古書經典上,經常提到天、天帝,而且把皇上都稱為天子,雖然沒有形式上的天主教,事實上那就是天主教,只是名稱不同而已。
我說:「中國是祭天和地的,那個天與你們的“天”不同,第一:自猶太教,基督教到回教都認為只有一個真神,那就是上帝,但是中國之天是指眾神中最高的一位神。世界也不是它所造的,她只是轄管我們這個世界。在我們的正史上也從不記載世界是由誰造成的。第二:我們祭天、拜天與祭祖是一樣的,中國的天,意謂著自然的表徵,所以我們認為天,只是人間禍福的反應,所以說“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而不是天是主,我們是仆,仆只能服從主、侍奉主。而是人間的老百姓,才是真正最重要的。中國是第一個具有民主意識的民族。雖然說順天老昌,逆天老亡,但是這個天是代表仁義和百姓的幸福,所以,順著這個天的意旨,便能昌盛,也就是順從大多數人的意思,為大多數人謀福利的便能昌盛,逆之而行的便滅亡。法由人興,人不是天造的,倒是天卻是人造的。
所以,皇帝之稱天子,并不是如天主教一樣,所說三位一體的那位圣子,他只是代天執法的人。天有很多的天子,唯有德者居之。這個和耶穌是上帝的唯一兒子,意義完全不同。」
另外一個有趣的問題是:佛經中經常提到大梵天,可見佛亦承認有天主。
我答說:「是的!大梵天是天上的某一層天的天主,而這位天主是經過無數劫的修行才成就的。比起你們所說的創造世界、日月星辰的天主,其能力地位是相差很遠的。而且大梵天在佛教中的地位,并不崇高,他常來聽佛說法,隨眾禮佛。他的境界,引用楞嚴經:「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佛的經典里,把古往今來的諸圣先賢們,和宗教有成就的教主們,依照他們的境界,都分列了等級,雖然都是好的境界,但是都不是究竟。」
就這樣,在那次會議中,我一個個的解答他們的問題。我自己一點不緊張、不害怕,但是我的先生告訴我,他簡直替我緊張死了,在旁邊真是為我捏了一把冷汗。他說:「你怎麼能這樣冒失,答應在這種場合里來講演,萬一出了丑,看你如何?」
這都是激增的「佛慢」給我的勇氣,雖千萬人吾往矣!
住在枯木寒崖古日中
我不斷的講演,勤奮的讀書。身上的河車轉了一段時候後,再也玩不出新鮮把戲。我常想:「這要轉到什麼時候為止呢?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呢?這對於我又有什麼好處呢?」
後來,終於河車的轉動停止了,身上有許多地方開始跳動起來,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彷佛水泡鼓起般的跳動,那時針灸還未被人注意,我後來聽到穴道的分配後,回想那些跳動的地方,就是穴道的部位。河車雖然停止,但是脈絡則依稀存在。而且每逢讀書,有新的領悟,腹部也立刻暖氣充滿。
身上的一切現象,我并不在意。我所注意的是我心里的一種超越言語的安逸。貪、嗔、癡等都減少到了最低的程度。很少有世事會讓我動心。無形中,我雖未受戒,卻已守了很多的戒律。
反過來,對於一般人的要求也很高,特別是對於出家人的要求更嚴,認為他們一言、一行都代表著佛,正如我做了三十幾年外交官的眷屬一樣,一步出國門,所代表的就是「中國」,我若行為不當,大家便會嘲笑我的國家。我不出使在外,做了丟人的事,只是我個人的事。我總為佛弟子不能因為自己言行的失檢,而讓人家說:學佛的人,也不過如此。這樣會把別人向佛的心意沖失了。
我的內心靜如止水,對於世事、世人,更是看不入眼,只想到眾生業力太大,我是無能為力的,我只有自保清凈安詳,閉起眼來,少看少管少煩惱。遇有不順眼的事,別人若問起,我也就實話實說除非被請去講演,我很少主動的去勸人,因為我很討厭傳福音似的弘法。 我們一九六七年,調回臺灣。馬尼拉的佛教團體,舉辦了盛大的歡惜會,席開十幾桌,素英真是豐盛極了!
餮後,要我致告別詞,我就趁機把法師們數說了一頓。我說:「我們吃素,是因為“不忍”,“不忍心”,用眾生的生命來滿足我們的口福,這才是吃素的原意。如今,出家人把青菜、豆腐作成素雞、素鴨、素紅燒肉、素火腿、素排骨……擺滿了一桌,請問:這是吃的什麼素。
我們批評紅樓夢里的賈寶玉是“意淫”,我們這樣的吃素,就是“意殺”。我們情愿把紅燒雞、紅燒肉做成青菜、豆腐來吃,至少他們有不忍的心,還比這樣更慈悲。」
當然,我回去之後,我先生對我又是一頓責備。他認為我這個人怎麼能這樣的不通人情世故。
我答覆他說:「直心是道場。」
點火內外紅
一九六八年新正,南老師又在臺北,為大家打「禪七」。
老師特地事先交待我:「這一次,不要太自私的只為自己修,我要你犧牲自己,幫助幾個外國人,替我做翻譯。」那一年,從美國來了一位海軍少將。本地有一位留學生,大家叫他「老白」。還有一位海軍駐在臺北的羅威特少校,(他就是後來的恒觀法師),他們都要來“打七”。
這三個人,全不懂中文,所以,老師要我犧牲,替他們三人翻譯。位子安排好了,我就坐在他們三人的中間。老師一邊講,我就立刻翻譯。這簡直像聯合國的翻譯官。我說:「老師,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老師說:「不管有沒有這本事,你非做不可!」
就這樣的,無論是坐著說法,或是行香說法,都得同時翻給他們聽,真是很緊張,而且老師講的時候,我要講,老師不講的時候,他們的問題,我還是要講,要答覆。這樣過了三天、四天,我的確是相當吃力,那還有心想佛法,盡是專心想英文文法了。
特別在行香的時候,老師的香板「拍」的一響,大家一齊站立。老師就開講,講完之後,香板「拍」的一下,大家再繼續的行香,中間沒有一點空檔給你慢慢翻譯,那是最艱難的一段,必須一邊聽著,一邊就要馬上用英文說出來,那個過程是非常緊張的。
有一天,香板一響,老師開講了:「寒山有一首詩——
我心如明月,寒潭清皎潔,
無物可比擬,教我如何說?」
我一聽,內心自喜,「對!這就是我三年來的心境,說也說不出來,原來,寒山早已經說過了。」不覺好得意,立刻譯給他們聽。 突然聽到老師震天價一聲大吼:「錯了!太冷!要不得,那是冰窖寒凍里!我們要:
我心如燈籠,點火內外紅,
有物可比擬,明朝日出東。」
這一吼,這一偈,我整個人呆在那里,動彈不得,心不能想,口不能言,只聽見他們三個人一直的催問:「老師說什麼?說什麼?」,我被逼得無奈,只能說:「等一下!等一下!」,我整個人就像一塊冰,掉進了一鍋滾開的熱水中,我被化掉了,找不著自己了,又彷佛我在虛無縹緲中,找不到個立足處。
我心口好悶,不覺慢慢移動著身體,走向花園。那時園子里,杜鵑花都開了,在蒙蒙細雨中,好華麗,好莊嚴。突然,牡丹亭游園驚夢的幾句話涌上心頭:
卻原來嫦紫嫣紅開遍
似這等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對!這世界是這麼華麗莊嚴,我卻白白枉費了三年,住在枯木寒崖里,把良辰美景都付與斷井頹垣。
這是一個大翻身,我活過來了,那是另一種的喜悅,另一種的充實。
頭一次「打七」得的是心安,這一次得的是滿足。我回到位子上,高興的坐下來,坐得非常安穩。
那時燈光已暗,大家都在打坐,我也不知坐了多久,突然覺得彷佛有一把刀插進了心房,痛極了,那種痛,大約就像是得了心臟病一樣的心絞痛,真是有如一把刀在不停戳刺心臟。
我平時即使出汗,臉上也不出汗的,但是,那時我卻感覺頭上的汗珠如同黃豆粒大,就像雨珠似的,從臉上往下滴。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心想:好了!這一下,總算翻身了!可是這一翻,命也沒有了,好在我至少沒有死在清冷的寒潭里。
不久,禪堂里,燈亮了,對面坐的一位醫生——黃天憐教授,他一眼先看到我,以醫生的直覺和本能,立刻知道我滿頭黃豆大汗珠,流得那麼猛,一定出了事。於是,馬上通知老師,一起奔向我,他們拿起我的手,為我把脈。
同時,我聽到有人建議立刻叫救護車。
大家正在慌亂之際,突然那把刀刺向右邊,右邊大痛起來,隨著又刺向後面,我說:「右面後面都疼。」
老師說:「我的天啊!你的心是在左邊、右邊,後面那里有心?」
突然間,痛止住了,圍繞著胸部,一根帶子由左向右的急轉起來。我告訴了老師,老師把我的手一放,又聽到他說了:“這家伙!也不知是什麼運氣?瞎貓碰到了死老鼠,又讓他給撞上了。”
隨後,腰的部份,也有一根帶子轉起來,然後,密處一條小圈圈也在轉,接著,喉間一個較大的圈也跟著轉。這四個地方都轉了起來,很像馬戲班里,周身套上圈圈在轉動的把戲一樣。這與以前任、督脈打通的情形不同。這一次,就像孕婦有了十幾小時的陣痛,力盡氣竭以後,生下了孩子後的虛脫。又像動手術、麻藥慚失、神機正在恢復時的情形。我周身虛軟得連一根毫毛都提不起來。
那時,傅代表的太太和其他一些人,把我連抬帶捧的送到臥房里。我昏昏沉沉的睡了二十四小時,醒轉後,依然起不了身,連眼睛也睜不開。
醒後,身體的帶子都不再轉動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轉動過,不過偶而依稀,還有舊路可以體會。
事後,才知道人的身上除了中脈、左、右脈、奇經八脈之外,還有五輪、七輪。但是我自己知道,我身上轉動的輪,并不是像大修行人,經過大修行之後,所轉動的輪。
我的只不過是極表面的現象,偶而瞎貓碰上了死老鼠,撞到了那個小小的機關。學佛的路我每逢在心路歷程上,有一個轉變的時候,我這個色殼子就會出花樣,就會變化。這些變化只告訴我一件事,心與物是一元的,心與色是不二的。釋迦牟尼佛說的「心能轉物,即同如來。」我只不過在理上了解到一點點,這個色身就立刻受到影響,起了變化。反過來說,物,自然也應該能夠影響心。於是我同時也了解拜佛、念佛、持咒、供養、打坐……等等,一切的修行或儀式的作用,和行住坐臥都不可茍簡的道理和原由了。
同時,我深切的感到,不僅是這個心是了不起的,是很重要的;就是這個色身也很重要,很了不起,我們要藉它來修行,因為人身難得呀!
楞嚴經上的二十五圓通都是記述那二十五位得道者,依照十八界和七大,各自一門深入而證悟,他們都說的是個人修行方法和所得的證量。所謂「理無礙,事無礙,理事無礙,事事無礙。」這個「事」就包括我們這個色身的宇宙萬物。所以楞嚴經上說:理則頓悟,乘悟并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這個「因次第」便是漸除的「事」,也就是悟後起修,是需要很多的精進功夫,逐漸的一步一步修行。
所以,不要小看了這個色身,只要了解到心物一元,在修行過程中,一定會有證量顯現。但是佛不準人講神通,因為世人若專注沉迷於神通就會遠離佛法的契悟,而走入邪道了。
像最近新聞界很熱鬧的登載林云的奇能異事,這位先生,真是一位大好人,他永遠很謙虛,真誠的去幫助人解除困難。每天很多人都是去找他學結手印,學小神通,學小法術,解決困難。卻沒有幾個人是去向他學佛法。
所以,釋迦佛不準人談神通,恐怕眾生迷於神通而忘了佛法,執著神通,而認為已得究竟,事實上,不用說任、督脈打通,五輪流轉,甚至於中脈通了,全身內外都見到了光明,那又有什麼了不起,離成佛還差著百千萬里呢?
但是,各位也不要自認為是學大乘的人,所以只肯談正法,凡是談到身上起的變化,便認為是邪魔外道,那也是一種執著。學佛必須理事圓融,一法不舍,只要能分辨清楚是否是究竟,便不會自囿自誤了。
學佛乃大丈夫的事,大丈夫是什麼?正如盂子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們要以這種精神去學佛。即使全世界都信仰基督教,信者獲得一切,我還是堅定的說:「我要學佛。」即使是我貧賤、窮困、顛沛流離,我也不會埋怨佛菩薩一點不加庇而起退轉心。
即使陷身在獨裁專制的政治統治下,雖然排斥宗教,刀擱在脖子上,我還是要說:「我要學作佛。」
學佛,不是盤起腿來,閉目打坐,便算是修行了。不是的!首先必須明白佛理,「未有仙佛不讀書」。佛說法四十九年,法門如此多,法理如此深奧,我們怎能不讀經,不鉆研,不探討,不思惟?
禪的原意就是思惟修。假如理趣歸理趣,你還是你,把佛法從耳朵眼睛聽到看到,再從嘴里吐出來,這就是所謂的「口、耳之間,才四寸」這四寸是太短了,受用也太小了。必須把理趣吞進去,消化吸收,融合為自己的骨肉,才是真正的修行。
佛的弟子以千、萬計,佛說法四十九年,圍繞在佛身邊的,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成就。其中有機緣,有個人的精進程度,也有業力的障礙,即使是多聞強記的阿難,佛在世的時候,也并沒有悟道,要摩訶迦葉點悟他。
佛法是難?是易?請看龐居士一家人的說法;龐居士說佛法好難:“難!難!難!十擔麻油樹上攤。” 的太太認為很容易:“易!易!易!百草頭上祖師意。”他的女兒卻說:「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吃飯困來眠。」
釋迦牟尼佛說法四十九年,告訴我們如何去證得,指示我們成佛的萬千法門。
我經過這兩次「禪七」之後,深深相信佛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妄語音。不過我若專門只數佛的財寶,我便是自欺欺人,到頭來依舊一無所成。所以在我有生之年,凡是我認為適合我的法門,我都愿意去試試。
對於生死,我并不再在意,不過只要一息尚存,我一定要好好的珍惜每一息。必須死時,我也隨時可以死。我是時時可死,但是我卻步步求生;因為這個身體,就像我們租賃的房屋。一個房子住了幾十年,一定這兒漏雨,那兒透風。正如同這個百病叢生的身體一樣。房子既然是租來的,反正遲早總是要搬家的,一旦我們必須搬家的時候,搬不去的是房地,可以帶走的是房子里的家俱。這房子中的家俱,就是我們這輩子智慧所修得的資糧。所以生死如搬家,即使這輩子修不成,還有下輩子。再安家時,有些現成的家俱,可以省許多新添置。現在,我非常相信輪回。我又很樂觀,即使下輩子,變牛,變馬……,大概轉來轉去,總會有一輩子再變成人,資糧總是在那里的。所以,趁著還有清明神智的時候,還能思惟修習的時候,我要把這些資糧,盡量地好好地積聚處理保存。
我很感激,感激我的機緣太好了。七、八歲的時候,便聽過韓清凈居士講成唯識論,雖然我不懂,也種了善根。幼兒時,就教我母親念阿彌陀經、念大悲咒,雖然我并沒有信奉,并且跟佛法抗拒了三十幾年,但是也在心中種下了種子。
終於在四十幾歲開始學佛了,雖然晚了幾十年,總算這輩子沒有空過去。這楝房子雖然日漸老舊,勉強還能夠居住,所以我必須盡量的加以保護,讓它能夠避風雨,多維持幾年。即使大梁柱子要倒了,也要想辦法拿東西摸一摸。窗戶關不攏了,就找塊木板子擋一擋,總讓它不致於受到風吹雨打的侵襲,以致影響生活起居,而損壞或減少我的資糧的積聚,這就是我目前對於這個人生所安排的道路。
拿這有限的時間,用我們這微細的智力,去追求證實無涯的佛法,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眠不食,還都忙不過來,那還有閑功夫去感覺無聊?去應付無聊的人?做無聊的事?惹無聊的煩惱?
人身難得,佛法難聞,善知識難遇。對於整個人生,整個世界,我們只有歡喜贊嘆的份,我們不應該悲觀,也不應該覺得無聊,更不應該認為這個世界虧欠了我們,薄待了我們,我們只有感激,努力,精進。
同學們的問題:
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是一切都空嗎?
答:金剛經上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這個凡所有相,指的是我們現在眼前的幻相。所以金剛經上有六如:如夢、如幻、如露、如電、如陽焰、如芭蕉,這是說,所有的相,都是因緣和合而成的。我們若是把每一樣東西加以分析,實在找不到它不可再分的實體。比如;這一只茶杯,磁土拿開,彩釉去掉,制造它的業力也除去,請問杯子的實體是什麼呢?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謂虛妄,并不是說它是不存在的,而是說一切因緣生,一切因緣滅,沒有一事一物,不是緣起而其性是空的。
一百年前,我們沒有電視,電視是經由人力造出來的。電視從本空里,造出電視。這是最簡單的解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是修行的人,當證量現前時,了見諸相非相,於是才有「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境界。再修行了十幾年,然後「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又更上一層的境界。所以說:「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那是修行者的真實證量。必須到了「心能轉物,則同如來」,這都是功夫,必須修行才能達到那些境界,不是說說,或明白了道理,就算數的。
釋迦所提到的三法印,只有「諸法無我」才是佛家的不共大印,是佛法的不共法。不管是這個我或是神我,只要有這個我,就不是佛法。
因此,佛法是無我的,無論有這個小我,或是有個神我,緊抓著這些我去修行,都已經落入外道,不是佛法。
二、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去?
答:無所從來,無所從去。
六祖開悟後,會以「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能生萬法。」,前三句講的是本體的實相,後一句講的是「妙有」。這是六祖在重新體會了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後,所呈獻五祖他的悟解。我們這個生命,原是真如本體的一部分顯現,本無動搖,本無來去。
三、(1)佛教的弘揚方法為什麼不夠積極?
(2)您學佛有成就之後,怎麼樣在家庭中和家人相處?
答:我以前也常常這麼想,佛門弟子為什麼不能像其他基督徒一樣,以救世軍的姿態,打著「神愛世人」、F主就是光」的旗幟,吹洋鼓、打洋號的去弘法呢?後來,我對於佛法有點了解以後,知道「佛性」原來人人本自具足,這一顆如意珠,就在自己身邊,非從人得,別人更是幫不上忙,只有靠自己。佛法中種種的方便法門,只因眾生根器不同,而運用種種的誘導和善巧方便,去度化眾生。
因此,我們不像其他宗教的做法,要人向神去誠信,去侍奉,去求神的降福,方能得救。既然是自家珍寶,必須自己去找,誰也幫不上忙的。縛在自己,解脫也在自己。此外,關於我的私人生活方面,我有家庭也有職業,我不能因為我學了佛,就可以什麼都不要,或是去沿門托鉤。佛法中八正道的「正命」,就是要我們學佛也要好好用正當的方法,去維持生活,做本份上應該做的事。
「隨緣了舊業,莫再造新殃」,一切都是緣,我必須把我的責任盡了,不是硬生生的把一切緣份割斷。由於我很相信輪,賬總是要還的,今生不了,下輩子還要加利息還。所以,這輩子,我能夠還多少,就還多少,至少我還可以少負擔一些利息,大家別忘了我是學經濟的。
四、有人學了一輩子佛法,打坐、參禪卻一無成就,而有些人才得了一點點道門,就大吹大擂,於是,盲目的群眾卻奔向他們,對於他們這些人,不知有何辦法來教化?
答:前幾年,見到報上登出大幅的廣告,說什麼他們是龍華會上的人,是當年靈鷥山上的佛弟子……。這些事時時都有,這種人也常常出現,因為人心是喜好新奇的,都想找一個比我們自己強有力的人去依靠,正如有人喜歡武俠小說,劍俠傳的故事,這些書中人物行俠仗義,打抱不平,我們借著讀這些故事去發泄我們心中的不平之氣。同樣的,信仰宗教也是人要有個依賴。想明白教理的很少,大家只是找一個神奇的,強有力的,超越的神去依靠。今天,有很多人往旁門左道里鉆,那都是出於尋求依賴和好奇的心理。有一天,當他們在那里,找不到他們所需求的或是識破了那些浮淺的裝神弄鬼的技倆以後,自然會回轉過來學佛。我們只要切實了解「諸法無我」,有機會便廣為宣說,這也就是一種布施。
「緣分」和「業力」是非常微妙的,絲毫不能勉強。在我的家庭里,我的先生和三個孩子雖不反對佛法,但也都沒有興趣去學習。我連我的家人都不勉強,只是盡我的力量去解說,無論是誰,凡有人一月問,我必盡我所知作答,本著「諸法無我」這顆大印,大約錯不到那里。
2007年6月21日 星期四
淋雨上學
清晨的時候﹐廚房窗外的天色灰茫茫的﹐還飄著陣陣的細雨﹐心想今天不騎車出門了﹐打點書包﹐收拾公交車票﹐打算趁早趕上八點二十的公車。臨出門時﹐忽然發現天氣大晴﹐朝陽由雲隙裡探出頭來﹐光芒四射﹐是個標準的澳大利亞式晴天。臨時改變心意﹐還是騎上了自行車﹐寧願享受在清爽的空氣裡滑行的滋味。
西方的天際迎接著我的﹐是一道艷麗的彩虹﹐我沿著青山路(Green Hill Road)由東向西慢慢滑行﹐地上濕濕的﹐空氣涼涼的﹐但是陽光非常充沛明亮﹐自行車無聲無息地前進﹐感覺自己好像正在彩虹橋底下溜搭﹐要趁著守橋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溜進西方彩虹的世界。
沒料到﹐最近天氣真是多變。離開公園綠地﹐重新進入車陣的時候﹐天色馬上又轉變成灰濛濛一片了﹐天空開始飄下和昨晚一樣的牛毛細雨。到了靠近中國城附近時﹐細雨逐漸由疏轉密﹐還好今天穿著的是那件有著英國劍橋大學校徽、紅藍相間的套頭大衣﹐就充當雨衣罷﹐心想﹐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前面後面都是雨﹐再欣賞一次淋雨的滋味吧﹐反正今天一早沒會開﹐可以讓衣服晾在身上﹐讓辦公室裡的空調慢慢烘乾。
阿德雷德的中國城其實就是一條小巷﹐巷弄的兩頭分別有一座高挑的牌匾﹐標明中國城的地域範圍。許多出售中國進口商品的商店﹐和販賣中華特色料理的餐廳﹐就沿著這條巷弄的街面、以及和這巷弄以H型相連的兩條街道﹐櫛比鱗次地展開。附近還有一座規模浩大的中央菜市場(Central Market)﹐如假包換地﹐正是一個非常中國式的、擴大版本的、傳統菜市場。
想起以前住在英國的時候﹐伯明罕的中國城也有著這麼一座中央市場﹐哈﹐好像也叫做中央市場耶﹐咱們中國人還是厲害﹐可以對一個城市的歷史發生顯著的作用。上網查了一下﹐果然有中央市場這字眼﹐叫做﹕The Bull Ring Centre Market Hall﹐記得在伯明罕的這個中央市場非常遼闊﹐網上說﹐市場裡總共有200個攤位在販賣食品﹐其中單單販賣生魚生肉的攤子就有42家。
發現一件好玩的事﹐以前只知道阿德雷德中國城其中一頭的牌匾上寫著「中國城」三個大字﹐今天早上騎車經過從來不曾繞過去的另一頭﹐原來上面寫的是﹕「中華門」﹐哈哈﹐入此門者﹐皆是中華兒女也﹗因此特意繞進這個門﹐然後再從中國城的另一頭鑽出來。
鑽出中國城的巷弄﹐天色又開始變得清朗﹐陽光艷艷﹐但是雨還是不斷地飄著﹐就是那種溫溫吞吞的雨﹐很像台灣端午節前後那種綿綿細雨的天氣(呵﹐好像這兩天真的是端午節耶﹖只是今年吃不到粽子了。)陽光下﹐水氣在蒸騰﹐金黃色的陽光﹐和細細的晶亮的雨絲交織在一起﹐整個天地﹐是一片燦爛的潔淨光明。
想到易經裡的「泰」卦﹐地天泰﹐如果用o代表陰爻﹐x代表陽爻﹐那麼由上而下就是﹕oooxxx﹐陰氣由上向下浸透﹐陽氣由下向上昇騰﹐因此﹐像今天早上這樣的雨﹐正是陰陽交泰之象﹐使用正常人類的語言來說﹐就是天和地在交配。交配的過程﹐肯定是雲行雨施啦﹐所以早上出門淋淋雨﹐還是天大的好事哪。
2007年6月20日 星期三
在雨中
下班回家﹐騎車才到半途﹐黝暗的天空居然開始飄起牛毛細雨來了。索性放慢速度﹐感受一下很久不曾有過的淋雨感覺。涼涼的夜風混著雨滴和汗水﹐浸潤著我暴露在空氣中的毛孔和髮際﹐思緒一下子飄到小時候好多好多的淋雨經驗裡。整整十年﹐在我的人生剛剛開始的前十年﹐最喜歡聽雨聲。我看見自己那個瘦小的身影﹐一個人蹲坐在祖居大廳的門檻上﹐靜靜地看著雨滴敲擊在已經汪洋一片的曬穀場上。每一滴雨滴﹐都帶起一蓬晶瑩的、倒掛著的小花傘﹐許多許多滴的雨滴﹐敲在曬穀場上﹐此起彼落地﹐泛起一小蓬一小蓬的水花﹐像是鋼琴的琴鍵﹐點點滴滴﹐打在童年舊居的曬穀場上﹐也打在我的心湖裡﹐許久不能忘記。
還喜歡穿著雨鞋去踩水洼。對了﹐就是那種硬殼的鞋身﹐橡膠的鞋底﹐塗著鮮豔顏色的雨鞋。穿著小小的雨衣雨鞋﹐天上猛猛地下著雨﹐用力踩在水洼上﹐污泥應聲向四方濺散。至於為什麼這樣子好玩﹐已經一點不記得了﹐只記得天際黑黑的雲﹐一團團籠罩在東邊遠遠的山上﹐綿延數里長﹐好像一條龍﹐在低低的雲氣下翻滾盤旋。小時候﹐那座落在東邊的山﹐看起來好遙遠好遙遠。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知道台灣有個中央山脈﹐正好縱貫台灣這個小小島嶼﹐將台灣切割成西岸和東岸。小小的心靈﹐一直以為有著那條黑龍盤旋著的東邊的山﹐就是中央山脈了。長得更大些了﹐隨著父母親向東南方向搬家﹐經過了那座山﹐才明白﹐中央山脈﹐還要向東方﹐走上更遠更遠的路才到得了。
可是﹐才一長大﹐忽然就沒有多少淋雨的記憶了。隨著父母親﹐一共搬過兩次家。第二次搬家﹐我們做了小學的鄰居。夏天颱風季節裡﹐坐在書桌前望著隔街學校圍牆邊的馬蹄樹﹐落寞地在風雨裡枝葉飄零。那時上了初中﹐音樂課裡唱著一首李叔同寫的歌﹐歌詞好像是這樣的﹕「花滿庭﹐花滿庭﹐怎奈風聲又雨聲﹐也可喜﹐也可驚﹐一樣看花兩樣情﹐有人但惜好花落﹐有人且喜結果成﹔花落時﹐花落時﹐千紅萬紫浸一池﹐先有花﹐後有實﹐方無愧為好花枝﹐後生可畏亦如斯﹐秀而不實最可嗤。」於是心緒盪漾﹐把自己關閉在自我的天地裡﹐可以好久好久﹐就這樣沉浸在歌詞優美的意境裡﹐永遠不想回到現實世界來。
那時還有一首兒歌﹐歌詞這這樣的﹕「淅瀝淅瀝﹐嘩啦嘩啦﹐雨下來了﹐我的媽媽來了來了﹐拿著一把傘。淅瀝淅瀝﹐嘩啦嘩啦﹐嘩啦啦。」記得第一次離家北上求學﹐在春天潮濕的梅雨季節裡﹐一個人躲在棉被裡哭得唏哩嘩啦﹐心中不斷地重複的哼著這首歌。下雨漸漸變成一種鄉愁﹐而鄉愁﹐總是悽悽慘慘﹐不會是賞心樂事。
長得愈大﹐漸漸愈來愈不喜歡雨天了。因為下雨好麻煩﹐因為下雨﹐阻止了我的許許多多﹐向外貪求的活動。記憶中﹐最後一次真正欣賞下雨﹐真正讓那雨水深刻地浸潤進心底深處的﹐是大約十八九歲時﹐一次下課後忽然來臨的雨。當然那是因為那是我的初戀﹐一次苦澀的、掙扎了幾年之後終告分手的初戀。不過當時在那雨中﹐一點也不苦澀。那是和今天騎車回家途中所遇到的﹐一模一樣的牛毛細雨。不﹐那次的雨真奇怪﹐非常非常的細﹐比今天淋著的雨更細更細﹐灑在頭上﹐幾乎感覺不出是在下雨。只覺得水氣氤氳﹐整個世界漂浮在初戀的幸福感覺裡。
回憶著下雨的種種﹐忽然興起一個有趣的想法﹕人生是在重溫舊夢嗎﹖我的意思是﹐這次的人生﹐是在重溫過去世的記憶嗎﹖小時候十分喜歡一首歌﹐歌名叫做 Yesterday Once More﹙往日重現﹚﹐到現在還可以清清楚楚地背出它的歌詞﹕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 for my fav'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de me smile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
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But they're back again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
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
Ev'ry sha-la-la-la ev'ry wo-ho-wo-ho still shines
Ev'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 to sing so fine
When they get to the part
Where he's breaking her heart
It can really make me cry just like before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Lookin' back on how it was in years gone by
And the good times that I had
Makes today seem rather sad so much has changed
It was songs of love that I would sing to them
And I'd memorize each word
Those old melodies
Still sound so good to me
As they melt the years away
Ev'ry sha-la-la-la ev'ry wo-ho-wo-ho still shines
Ev'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 to sing so fine
All my best memories
Come back clearly to me
Some can even make me cry just like before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Ev'ry sha-la-la-la ev'ry wo-ho-wo-ho still shines
Ev'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 to sing so fine
Ev'ry sha-la-la-la ev'ry wo-ho-wo-ho still shines
Ev'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 to sing so fine
或者我說﹐「重溫舊夢」﹐是個不精確的說法。更精準的說﹐我們正在這一生﹐重新創造著過去世的記憶。心理學家在許多次實驗裡﹐證明了人類的記憶﹐事實上是在我們回憶的過程中﹐被創造出來的﹙Loftus 1980; Myers 1990﹚。Myers (1990) 有個著名的實驗是這樣進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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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請你閉上雙眼﹐回憶一件你親自經歷過﹐讓你感覺非常快樂的事情。在你還沒在腦海裡重現這個經歷之前﹐請不要往下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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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個場景中看見自己了嗎﹖如果你看見了﹐就證明這個場景是你剛剛才重建出來的﹐因為在原始經歷中﹐你自己﹐不可能看著自己。
這真是個有趣的想法。我看見我自己﹐蹲在舊居的門檻上看著雨滴敲打著汪洋的地面。我看見我自己﹐穿著小雨衣和鮮豔的雨鞋在雨中踩著水洼。我看見年少的自己﹐張開雙手﹐仰面向天﹐淋著很細很細的牛毛小雨﹗
這些是真實的記憶嗎﹖
從小﹐我有過一些小小的特殊的能力﹐能記起一些過去世的風花雪月和仕宦沉浮﹐在那些如夢似幻的場景中﹐我永遠都可以看見自己﹐穿著那個時代的衣冠配飾﹐說著那個時代的語言﹐在經歷著﹐那個時代的風風雨雨。這些是真實的記憶嗎﹖
這些記憶﹐曾經讓我不知所措﹐曾經讓我迷惘沉淪。在最近的十年裡﹐還常常如影隨形﹐悄悄地影響著我的所言所行。我甚至可以舉證歷歷﹐認為我正在重複地經歷著過去世﹐所曾經經歷過的種種場景。現實和夢幻是交錯著的。前世和今世是連繫著的。就好像我騎車在雨中﹐可以看見十歲前的我﹐也正淋著雨﹐享受著細細雨滴的滋潤。今世的現實﹐和過去世的夢幻﹐究竟是真實還是不真實﹖
我想﹐一定還存在些什麼東西﹐超越了心理學家所描述的場景﹐讓前後兩次不同的場景﹐在很深很深的層次裡﹐有著一絲半縷、非常根本的連繫。記憶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我清清楚楚知道某件事真實發生過﹐但是卻又其實是我自己重建了那個場景。我清清楚楚知道某些自己在前世裡的際遇﹐可是這些際遇﹐會不會﹐只是我自己的大腦編織出來的劇本﹖不﹐我知道那些場景﹐不是單純說是自己編織劇本那麼簡單的東西。我明白﹐確實發生過一些事情﹐但是我的大腦﹐以那些事情為藍本﹐重新編寫了劇本。
所以我今生在重溫著過去世的歷史嗎﹖答案是也不是。我的靈魂裡仍然存在著一些材料﹐讓我的今生﹐有機會依此藍本重寫劇本。想起Michael Ende (1929-1995) 非常著名的兩本童書﹕Momo和 Endless Story﹐正是在嘗試著說明這個現象。我的骨子裡帶著我的業力和習性﹐但是我自己在佈置著我自己這一生的劇本。我確實在重溫著過去世的歷史﹐但是﹐這一回﹐我帶著全新的眼光、全新的格調﹐重新看一遍這場戲劇的盛大演出。
2007年6月19日 星期二
快速晚餐
回家途中經過自己很喜歡的那一大片寬闊的公園綠地﹐一棵棵粗壯高大的桉樹兀立在略帶濕氣的草地上﹐默默守護著這個非常寂靜的世界。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音﹐簡直就好像所有的冬蟲冬鳥全都去冬眠了﹐只有在我的自行車輪輾過碎石子路面時﹐路邊的小花小草才驚覺人類的存在。公園的自行車道十分攸長﹐在某個時刻﹐忽然害怕起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攔路搶劫﹖這麼寂靜的公園﹐在冬天黑黑的光色裡﹐顯然是人跡罕至﹐呼救大概沒人聽得到呀。不過很快就釋懷了﹐因為沿路還是不斷有著許多自行車友﹐在我的身旁呼嘯而過。
住的地方在阿德雷德市靠山的東南角﹐因此每天早晨上班﹐是斜斜地滑行出去﹐十分暢快地一路滑行到學校﹔可是下班回家就不一樣了﹐兩條腿費勁地努力踏著﹐遇到比較陡峭的路面﹐還必須抬高屁股﹐利用身體的重量去加速。覺得自己的體力還是不如人﹐那些從我身旁呼嘯而過的白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可以騎得那麼神速﹖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的自行車不是標準規格﹐當時買的時候沒察覺﹐事後才知道﹐原來我買到的是給當地青少年上下學使用的小車﹐車輪半徑比較小﹐而路上車友全是騎著高頭大馬、輪輻巨大的比賽用車﹐只好在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從身旁揚長而去時﹐以運動量更為充足來自我解嘲。
四十分鐘的車程﹐回到家時天已全黑﹐小孩還在圖書館用功﹐他明天有數學期考。趕緊洗手下廚。只花了不到半小時﹐就端菜上桌﹐剛好趕上小孩回家。今晚的晚餐是綠色蔬菜炒馬鈴薯﹐除了土豆外﹐配菜是小小圓圓的baby甘藍、胡蘿蔔、和飽滿的青豆莢﹐調味用了鹽、一點點醬油、薑末、大蒜、和香菜。土豆鬆軟厚實﹐baby甘藍有著一種淳厚的香味﹐而清脆的青豆莢十分的甘甜多汁﹐冬夜裡吃著這樣熱騰騰的食物﹐感覺非常飽足。
2007年6月14日 星期四
[轉貼] 馮馮遺稿
這幾天利用中午用餐時間的努力成果。貼出來是為了號召更多的人來參與,如果你看了有感覺,認為這樣的小說對於新一代的年輕人有幫助,就加入我們的行列吧。
---微曦四部曲 "THE DAWN IS YOUNG" 1963年作品 (片段)---
『我在這裡等車呀!』我向警察提出抗議。『為什麼不能在這裡休息?』
『你等什麼車?』他說:『要到明天早上六點鐘才有車!你這個小鬼!快走!』
在多年以後,下半夜趕流浪漢的情形巳經不再有了。我覺得現在的流浪漢比我那時侯幸運。真的幸運得太多了。我那天晚上就是和別的流浪漢一起地被趕了出去的。
我站在車站大門外,外面風雨飄搖,街上殘餘的燈光照著淋濕的馬路。整個城市都在睡眠之中,只有我又餓,又冷,在那些流浪漢走開以後,我仍然獨自端坐車站大門外,不知道歸宿何處!世界那麼大,竟沒有一個我可以容身的地方!
航業大樓的騎樓下是個好地方,那厚厚的牆墩擋住了風雨,在信陽路這一邊的騎樓下,早巳睡了幾個人。那麼寬敞的地方,添我這一個人不算多。我找一個角落坐下來休息。水泥地是冰冷的,我穿的還是那條短西裝褲,裸露的兩腿很難平放在地面上。我的上身也有些寒意。不過我還可以支持。這時侯還不是冬天,如果是冬天那就無法支持了。我坐在黑暗中細細地想了一回兒,我認為到了明天我一定得設法把手錶賣掉,先換一點錢來支持幾天再說,以後的事,以後再打算,臺北是個大都會,我想我總不至於餓死的罷?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一線生路給我的。我睡馬路邊不會是很長久的事,也許只是三兩天而已。我這樣地安慰著自己,不久就睡著了。我沒有躺下來睡,我踡曲地抱著膝頭睡。可是常常會倒在水冷的水泥地面上,把自己冷醒。好在到天亮只有幾個小時,不久就天亮了。
天亮以後,雨歇了,風停了。我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和我同睡在騎樓下面的那幾個流浪漢仍在睡,他們都是頭髮又長又亂,鬍子像刺蝟一般,身上穿的是破破爛爛的七拼八湊的衣服,不過他們都有一點兒鋪蓋,破氈子、破蓆子,甚至有一個還有舊棉被。看見他們的污穢的樣子,我很害怕,我怕我有一天也淪落到這個地步。我怕我會比他們更悲慘,他們無論如何是成人,有很多工作可以做,他們有力氣。但是我是個這樣瘦小的人,又不能做什麼事,如果我小一點,也許會有人收養我,如果我大-點和強壯一點,我最少可以去做苦力,或者是當兵。我偏偏是在這樣尷尬的年齡上!
這條街在那時侯並不是熱鬧的街道,我一眼望過去,看見所有的建築物門前都是冷冷清清的,我知道想在這些掛著大公司牌子的地方要找工作是絕不可能的事,人家要用的人必定是會英文會打字或者會計的成年人,即使是小廝也得像個樣兒的人,並且還得要有人介紹。我想找工作,還是要向那些小館子入手。我想事不宜遲,我已經餓了一天多,我必須立刻去碰碰運氣。由於高雄那-次的失敗,我知道這種求職的事比什麼都難,我知道人家並不是養不起一個小孩子,而是不敢信任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我去求職,一定不會很順利,也許需要好幾天,我必須早一點開始,我靠自來水是無法支持到三天以外的。固然,我還有一個手錶,可以變賣一點錢,但是那又能支持多久呢?總之,無論怎樣,我都應該立刻採取行動。
我記得車站對面有幾家小館子,於是我首先向那邊走。我去得太早了,到達的時候人家根本還沒開門。於是我又折回去,我無聊地坐了一回兒。有一個滿臉大鬍子的流浪漢翻身坐起來了,睜大眼睛看我,起先我還不怎麼介意,後來他點著一根半截香煙,一邊噴著煙霧,-邊瞅著我的手。這一下可引起了我的疑心,我提高了警覺,心裡很快地轉過一個念頭!我必須立刻離開他們!以後再不能到這兒來了。我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個什麼人,我怕他會搶我的手錶,人在肌餓之中是什事麼都會做出來的,誰敢保證這個流浪漢不會動我的腦筋呢?也許他只是好奇地看看而已,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還是走吧,想到就做,我立刻就離開,我一直向前面走,在前面我看見有很多人擠在一家店裡,我覺得有些好奇,要看看這是一家什麼店,這麼早就門庭若市了。走過去一看,原來那是臺灣旅行社,一大批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在等侯著,人人的神情都很焦急。旅行社門口放著一個牌子,公告著;『永生輪十一月十日開往香港,即日開始訂座』,『柳州,昆明,重慶各地機票』,『代辦出入境證』等等字樣,旅行社的職員們忙得團團轉在打電話,打字打算盤,寫票,登記和答覆問題,我知道我是沒有資格去打聽什麼的,然而我那一點懷鄉的情緒驅使我走過去旁聽一下。我沒有法子打聽母親的消息,更沒有能力可以購票回香港,但是我仍然有這種幻想,我幻想著會有什麼奇蹟出現,當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出境證,保證人,身份證,錢,這些都是我沒有的東西,然而我多麼願意在這旅行社裡多看一會兒啊!多聽一點兒啊!旅行社裡一片人聲,我站在一旁聽著。
『盛京輪船票還有吧?要買四張,一等的!後天的票!什麼?要下班的才有?大久了太久了!那麼改買飛機票!是什麼飛機飛香港?還要兩天以內的!對了!』
『永生輪明天的票還有吧?有沒有臨時退票的?我要!多少錢?』
『柳州機票多少錢?三百三十三塊?要到十七號才有飛機?好吧!我買兩張!』
『昆明機票五張!昆明機票!什麼要包機?不賣票?』
『重慶機票!喂!重慶機票!重慶機票不賣了?是什麼原因?情況不明?是不是丟了?』
『東京機票兩張!要直達的,不停沖繩的!』
『美國總統輪船最近有哪一班船開西海岸?你們有代理嗎?』
『香港人境證,到哪裡去辦?外交部?在哪裡?』
這邊有幾個人在比較低聲地談話,我也一句句地聽得很清楚。
『要走就快走!』一個人說:『臺灣是守不住的!共軍揚言血洗臺灣!他一來到那就真是辦得到的,你們香港船票買了沒有。』
『還是到美國去最好,你們有辦法去美國,比我們到香港好得多了,香港也是不保險的呀!』
『香港也比臺灣總要安全得多!香港是英國的屬地,共軍一下子恐怕還不敢攻打香港吧!你們到了香港再想法子去美國還不是一樣?』
『對了!總之越快離開越好,臺灣這個地方,彈丸之地,危險得很,不要等到八路來,這裡再來一個二二八事變就都殺光啦!』
『香港政府也辦起入境證來了,這一下麻煩就大得多啦!』另外一批人在談著:『他的入境證僅限於由臺灣去的,對於從大陸去的倒不需要!』
『那是根據以前割讓九龍的協定辦理的,當時英國和滿清政府雙方協定,雙方人民得自由出人廣東和香港政府所屬地區,至於臺灣,那因為不是中國大陸,所以沒有一句話說。人家是有法律根據的!法律根據!英國人做事是什麼事都有依據的,不會像我們中國人那麼亂來的。』
『對了!辦一辦手續也沒有什麼,這是應該的!應該的!』這一位紳士轉向另一位說:『你怎麼買民生輪的票的呢?』
『我們不能等那麼久了,到外交部辦,又要轉淡水英國領事綰,一來回總得十天八天,現在是風聲鶴唳!滿城風風雨雨的時候,多待一天不如少待一天,所以我們就買了民生公司的船票,先到澳門,後轉香港,澳門是不要入境證的。轉一下而已,也方便得很!』
另外的兩個人的談話也吸引了我的注意。
『嫂夫人快生產了吧?為什麼不等她生了才走呢?將近生產坐長途的飛機恐怕很不適合吧!恐怕途中她會受不了顛沛呢。』
『局勢這樣緊張!哪能還顧得到這些,能早一天走就早一天走啦!今天不知道明天的變化,你說是不是?這是我們的看法,其次,我們到美國去的是旅行護照,要居留時間太長久是不行的,如果內人趕得到在美國生產,那麼我們的孩子取得美國公民資格,我們就以監護人資格可以長期停留啦!這是一個巧門兒,對別人我是不隨便傳授的!你老兄是……嘻嘻嘻……好朋友嘛!』
『那真是承教承教了!真是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嘿嘿嘿嘿………』
『還有,』那一位先生得意之餘,繼續講下去:『我才不擔心內人在飛機上生產呢!一則她還沒到日子,二則,我們坐的是美國飛機,飛的是美國航線,如果萬一她在機上生產,那小子就可以享受終生免費乘坐這一家公司的飛機啦!這是國際慣例!』
『對了!美國飛機在美國上空,嘿嘿……,那也算是美國國土呀!一樣可以取得公民資格呀!』
『嘻嘻嘻嘻……』
『嘿嘿嘿嘿……』
這兩個人的話和笑的聲音姿態叫我噁心極了,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還噁心!
那邊有一個人在說:『……我看美國對華政策是不會好轉的了!自皮書上面不是明明自白地講得清楚嗎?還有什麼希望?放棄臺灣也是轉眼之間的事而巳。』
『可是我們還有西北半壁山河呀!』這一個說:『只要有決心,事尚可為!我們也不必看得太悲觀!』
『西北的地方軍閥那一個是可靠的?你不懂得共產黨的滲透分化的厲害!照我看西北是不可倚賴的,政府可能全部都會遷到臺灣來,這種變化短期內就可以看得出來。﹄
『那麼我們實在大可不必走呀,留在臺灣等豈不是很好?』
『不!我還是到香港去養養病,等我的胃病好了一點以後,那時候我再同來。』
整個旅行社裡都是沸沸人聲,比上面這些更奇怪肉麻的談話都有,簡直聽得我如墜五里霧中。不知道他們究竟誰講的合理。不過,我是不再幻想回到香港去了,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這種力量和條件,我看見這些人心惶惶的情形,如果還硬要說我怎樣具有信心怎樣堅強,那是假的,我也害怕,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不會比這些成人有更多的理解力和分析力,我對於時局是一知半解的,聽人家這麼一說,如果我當時是有錢有辦法的,我說不定也會買票回香港去了。但是我不名一文,舉目無親,連飯都沒有吃的,我還幻想什麼呢?我轉身走出旅行社大門,我不再去想這些事,臺灣總要比任何地方安全,我得先去設法解決我的生活問題。
是的,我要填飽肚子!我再喫不到束西就要倒下來了。我得想辦法!
經過重慶南路口,拐一個彎,我看見好幾百人在排長龍,龍頭伸入了一幢灰色的樓房門口裡面,那幢房子很特別,說不上來是什麼怪式樣,它有騎樓,是三層的,門並沒有一個伸出來的走廊,但是卻把三角形的廊頭平塑在牆上,看起來真滑稽,我穿過去看-看,看見那大門上貼了一張白紙,寫著『外交部臨時辦事處』的字樣。那些排長龍的人在談論著香港這個香港那個的,我立刻知道這些人是在申請香港人境證的了。這些人當中很有一些廣東人,如果我放得下臉來求乞,也許我可以從他們手中乞討得一塊幾毛錢。可是我立定了決心,絕不求乞!餓死了也不討飯!我要找工作,用我的勞力來換取生活!
我從重慶南路走到衡陽街,從衡陽街走到成都路,在國際戲院前面看了一下畫片。看看這一帶雖然繁華卻沒有適合我這樣落魄的人找工作的店鋪。這時侯我的絲質襯衫已經完全夫去它的光澤了,並且還有幾個洞,我想那是在船上不慎弄破的,我的灰西裝短褲已經很髒,衣褲兩樣都很舊,漂亮的原樣早毀了,我的鞋子也變成了舊鞋,襪子前後都破了。任誰一看都知道我是個落魄的少年,像我這種人,敢到大商店去找工作麼?除了小飯館小店之外,那有什麼適當的地方可以去?小飯館無論如何總有多餘的飯菜,如果人家肯僱用我,我只要有飯吃就行了,別的我什麼也不敢指望,我的要求這樣低,可是還真不容易呢!
我走回原路,在中華路新生報的紅磚大樓對面,看見幾家棚戶小食館,但都不是廣東館,它們都是些北方館,我想,雖然希望不大,我總得去試一試,我挨家地問,也許會遇到有一家願意用我的。
那時候的棚戶小吃店還是簡陋得很,一眼看過去,沒有幾家具有規模的,幾乎每一家都只有兩三張桌子,幾把凳子,而且灶啦爐啦都是擺在門前,大師傅用杓子在熱氣騰騰的鍋裡撈麵,從小玻璃櫃子拖出一塊鹹牛肉來放在砧板上切開,有什麼菜,什麼作料,通通一目了然,生意也並不見得很好。我左看看,右看看,選擇了一家比較寬敞一點的,作為我的第一個申請對象。
這一家的大師傅正在閒坐無聊,手裡拿著一瑰又髒又黑的抹布東抹一下,西擦一下,我走過去,站在他跟前,向他鞠一躬。
『幹什麼?』他停止了抹灶頭,反起眼睛看我,敢情他一看見我謙卑地鞠躬就知道我來這兒是有所求的,所以他一臉的不高興。
『大掌櫃你們要不要雇人洗碗洗菜打雜?』我說。
『不要!』他粗裡粗氣地同答。
『我幫您打雜幹活,不要拿錢,只要有飯吃有地方睡就行,請您幫幫我忙好不好?』
『告訴你我們不要添人!』大廚司兼老板不耐煩地說。
完了!再求也沒有用,我只好走開了。碰這種釘子是意料中事,我固然難過,但是我也得碰下去了。我必須學習怎樣忍受這些粗暴的拒絕。要混一碗飯喫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啊!
第二家有一個廚司正在煮著黃色的又扁又寬的麵,他的桌面上放著-列白切肉和鹹菜,有雞有豬舌頭和豬耳朵,卻沒有牛肉,玻璃櫃子裡有些豬肝墨魚生魚肉,用冰塊鎮壓著。
『老板你要不要用人洗碗洗菜?』我向他鞠一躬說:『我是個逃難來的人,我替你做工,不要工錢,只要有地方睡有飯吃就行。』
『啊!你是逃難來的?』這一個老板很和氣,他的口音是臺灣的或者福建的,我還不大能分辨得出來。
『是的,我是從廣州逃來的,在這裡一個親人也沒有,請你幫幫忙,收留我吧!我做事很勤快的。』我覺得這個人態度不錯,頗有幾分希望,於是更加懇切地請求。
『啊!這個!』他側著頭笑容可掬地說:『這個恐怕不行啦!我們生意太小,沒有本錢啦!』
『請老板幫幫忙吧!』我再哀求他:『我只要有飯吃有地方睡就行了!』
『地方也沒有啦!』他笑笑地搖搖頭說:『地方太小啦!我們人多生意卡小,不要幫忙啦!啊啊!啊!沒有辦法!對不起!對不起!』
我被這個禮貌的拒絕趕走了。我走了不遠看見一家上海什麼菜館的,名字很夠派頭,店也比較大。有幾個人在坐著,門口的一個大蒸籠冒著蒸汽,外面有兩個人蹲著在洗芹菜韭菜。這一家生意不惡,可能會願意添一個吃剩飯的小廝吧?
『老板!您早,』我向站在櫃抬後面的一個大胖子鞠躬:『我請您幫幫忙,我是從廣州逃難來的學生,在這裡沒有一個親人,也沒有熟人:……』
『去去去去去!』大胖子不等我講完,揮著肥大的手,瞪著眼睛看我:『今早還沒有開市,少來觸霉頭!』
『請您聽我說,我不是討飯的,我是學生,我想請您幫幫忙,我替您做工,洗菜打掃洗碗!不要工錢,只要有飯吃有地方睡就行。』
『替我洗菜洗碗?』他指著門外說:『你看,我已經有這麼多的人洗菜了,還得著再找人嗎?』
『我知道您有人。』我作最後一次的掙扎:『但是,請老板您收留我吧!您有這麼大的店,不在乎多一個人吃飯吧!請您幫幫忙吧!』
『我是開店的!不是開救濟院!』他暴躁地咆叫:『你要救濟,找政府救濟去!走吧!我沒有空跟你窮扯蛋!』
所有的眼睛都在看著我,我臉上發熱,再也站不住了。我連忙跑出店外去,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
我幾乎失去勇氣再試第四家了。可是肚子餓得難受,身上冷得發抖,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又試一家。
『你想做打雜?』這一家店的老板打量我半天,同答我的請求說:『你會做什麼事?我看你大概連掃地都不會!』
『我會的,我可以很快就學會做事,您叫我做什麼事都行!您可以教給我做呀!』
老板搖搖頭說:『我不能用什麼都不會做的人。我沒有那末多功夫來告訴你這個怎樣做,那個怎樣做。要我來教你,不如我自己動手了!生意並不太好,我能省一點開支則省了。』
第五家的老板聽我講了一半,就拉開抽屜,摸出一個兩毛錢的鎳幣,丟給我,一聲也不響,繼續打他的算盤,我低下頭看地上那個鎳幣,一陣強烈的、羞辱感侵襲著我。拾起它呢?還是不顧而去?我在幾秒鐘之間,面臨著最難決定的抉擇,兩毛錢的施捨!兩毛錢!人家當我是乞丐呢,我怎麼能忍受這種侮辱?我抬頭看看老板,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我仍然站在那兒,他聚精會神地打他的算盤,他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向店裡面的一個伙計講一句話:『那個姓張的包飯月錢到期了,記得提他!』他的眼睛同時地在我身上掃過,那份神色是難以形容的,只有求乞過的人才能體會得出來那是什麼成份,我待不下去了,我懷著滿腹的屈辱感出走店門,這兩毛錢給予我的侮辱是比剛才任何一種語言都大得多的。想一想看!有人當你是乞丐,不屑地丟給你兩毛錢,憑兩毛錢就買得鄙視你的權利,憑兩毛錢就可以爽爽快快地表示不屑與厭惡!兩毛錢!兩毛錢一個的鎳幣!接受了它,從此我就是最下賤的人!呸!
我仰起頭,怒氣勃勃地在碎石爛泥路上走,我氣壞了。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我的氣漸漸平復了,我又在想那兩毛錢,兩毛錢,雖然很少,可是總比完全沒有好!兩毛錢最少可以買幾顆花生吃!最少可以使我的肌餓感覺緩和一點,我為什麼要負氣走掉呢?我為什麼不拾起它?我不該恨他的,他比那些只知罵人的總好得多了,五家店,誰給過我兩毛錢呀?那兩毛錢可能還在原地吧?我不由自主地同頭張望,甚至於回頭走了十幾步,沒有法子,肚子實在是餓得太難受了,當我走到將近那家店之時,羞辱感重新湧上我心頭。小虎啊!你怎麼可以這樣沒有骨氣?能不吃嗟來之食,為什麼不能拒絕兩毛錢的厭惡的施捨?為什麼還要後悔?走!大不了再去喝自來水吧!我又轉回頭,繼續我的行程!
我又問了幾家店,結果都是失望的,有一家的伙計問我有沒有保人?我說沒有。
『沒有保人你別想找得到事做!』他說:『誰敢收留你在店裡呀?誰知道你是什麼來歷?搞不好收容了一個小偷,那不是好心遭雷打啦!』
『我不是小偷,不是壞人!』我覺得恥辱無比,禁不住辯白說:『我是學生!只不過是因為打仗,因為逃難才這樣子。』
『你講的大概是事實!但是誰敢相信你呢?這年頭!什麼樣人都有,什麼花樣也都有。同情心是不能亂施的!』
前面再沒有什麼小吃店了,我回頭走。但是不敢從那些問過的店前面走過,我越過泥濘難行的馬路,一輛超載而又滿載的公共汽車從我身邊開過,像爆炸般地劈劈啪啪地響,噴著藍色的煙,它的一邊輪子輾壓在一個水潭子裡,濺起了一片泥漿,我向旁邊一閃,並沒有完全躲過,我的襯衣和西裝短褲上已經給洒了一大蓬,甚至於臉上都沾了不少。我的皮鞋早巳經是泥濘不堪了。這一來,我更加不容易找到職業了。人家看見我這個樣子誰還敢要呢?我把那部車子恨透了!
在新生報的紅磚大樓下面,有很多人在等公共汽車,大樓的大半截都是給灰土蒙蓋著的,侯車的人把騎樓下面踐踏得一榻糊塗,全是泥漿,有些小販在賣花生和包子饅頭,那花生小販手提著一籃鹹花生,他不住地吟著:『花生!花生!』眼睛只看著那些過路的人,他完全沒有注意籃子。我可注意到,我餓壞了,我從他旁邊走過,他完全沒有留意,我只要伸手抓一把,必定可以很順利地抓走一把花生的,一把花生不多,對於小販來說也不算是什麼損失,但可以解救我一下,暫時止住飢餓。真的,那並不難,我甚至於可以順利地拿走一包已經包好的三毛一包的花生,跑到什麼地方去喫,縱然他會發覺,我也可以跑得脫,我是徒手,他有重擔,他絕對追不上我的,可是,我雖然有這種衝動,卻並沒有真正地付諸實行。不是不敢,飢餓會驅使我敢做任何事情,只是為了我心中那一點強烈的羞恥感覺,那一點感覺制止了我,使我幾乎要伸出去偷竊的手收了回來,或者我應該說!我根本就還沒有伸手出去。我走遠了幾步以後,覺得額頭上全是汗珠。這麼陰冷的天氣出汗!我覺得我剛才真僥倖,如果我真的偷了,我會一連二,二連三地偷竊下去,終於淪為竊賊,那是比做乞丐更恥辱的。如果母親知道了她有這樣的一個兒子?她會多羞呢?我怎麼可以這樣地玷辱我的門第?怎麼能這樣地侮辱自己的和母親的人格?是的,我情願餓死,也不能做出偷竊一類的下流行為!可是!母親啊!您可知道,您的兒子正在異鄉飢寒交迫?餓得無法忍受?同時還在惦念著您?你在病榻上是否還平安?
我不知不覺地又走回到重慶南路來了。我站在十字路口,重慶南路的書局招牌都在我視線之內!東方書店就在斜對面,我看見了,心中如同中了一箭,書本啊,我從今以後再沒有機會和書本接近了!一切都是因為戰爭!都是因為日本人和共產黨!我從小沒有能夠好好地唸過一天書,現在國破家亡,流落異鄉,更不能妄想唸書了!我後悔在培正的幾年沒有好好唸書,如今,再也別夢想了!我含著淚,越過馬路,向著東方書局走過去。我在店前徘佪,望著店內陳列的書籍。我不敢走進去看,我現在這個落魄的樣子,還有什麼資格看書呢?書本呢?書本啊!不知道那一天才能再相見!
行人在我前後左右走過,沒有一個人看我,誰會注意到一個落魄飢餓少年?好在正虧沒有注意我,使我免除了不安,我站著呆看了半天,怕引起書局的人的誤會以為我是討錢的或是想偷書的。我走開了,我看見那一邊有一個公園,我想公園總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我走累了,我又虛弱又飢餓,我必須找一個地方休息一下,白天自然不能在街道上休息,只好到公園去。
我走過首都三六九飯館,那門外的小蒸籠在爐上噴著香噴噴引人垂涎的蒸汽,那是他們馳名的小籠包子,我貪饞地站在那門口看了好一會兒,肚子越來越餓得難受,我竟會做出那樣貪饞的樣子來!真丟人!走吧!去喝自來水去!我催促著自己,一直向新公園前進。然而,那些香噴噴的小籠包子多香啊!我嚥了嚥口水,不敢奢想;這固然並不是什麼不得了的貴族化食物,可是對於我卻是莫大的誘惑與刺激!人在肚子飽的時侯很容易保存體面,但在飢餓之時就很難了,我雖然極力克制自己,不去偷,也不求乞,但心中則是犯了罪的,我想像看自己如何如何成功地偷走一籠包子,吃得如何有味,如何每天都偷得到,想得美麗極了。
新公園旁邊那時候剛剛出現了一兩家小吃店,都是賣水餃鍋貼的。我覺得我應該也去碰碰運氣,同時後悔剛才沒有在三六九試一試,我為什麼不試呢?大概是那店鋪的門面把我嚇住了,那時候這樣的館子己經是最大的了,大概那麼多的伙計把我嚇住了。而且,那麼大的店要用一個人,不免又得要保人的,大概這些都是原因,所以我沒有試。我只有試間小館子的膽量,因為我的樣子實在太落魄了。
這兩三家小館子給予我的答覆也是否定的!一家說:『我們有人!』一家說:『我們人手還嫌太多了。』還有一家索性這樣說:『用你不要緊,但是你的人格怎麼樣,我們不知道,我們怎麼敢保險你會不會偷吃呢?你一個親人都沒有,萬一你偷了錢跑了,我們找誰去?』
我失望極了,臺北地方雖大,小館子也比高雄多,但並沒有可以收容我,給我一碗飯吃的。我走了這麼大半天,-點兒結果都沒有,我心裡很慌,照這樣情形,我怎樣能夠活下去呢?
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把手錶賣掉吧!這是我母親買給我的廉價手錶,是三十塊港幣買的,用了幾年了,恐怕也換不了幾塊錢,但是,除了賣掉它之外,我還有什麼方法呢?
2007年6月12日 星期二
校對馮馮居士的遺稿
關於馮馮居士的介紹:
http://lucid-dreaming.blog.sohu.com/43773192.html
http://www.geocities.com/slheng/peterfaun.html
馮馮居士遺作的解決方式:
http://hi.baidu.com/nahsiy/blog/item/2cb258cf8cba993cf9dc616a.html
登記參與校對:
http://post.baidu.com/f?kz=207000914
利用中午用餐時間先處理兩張掃描的圖形稿,發現清華TH-OCR XP專業版很好用,只花半小時,已經處理了四頁內文。為了避免輸出文本文件後還需要再翻譯成繁體字,我採用的方式是:直接設定System Inner Code為繁體字,然後安裝微軟的tcscconv,在簡體的視窗裡將TH-OCR 使用繁體的方式執行,這樣就可以直接輸出繁體字的文件了。請仔細閱讀這一頁找軟件 :-)
邊校對邊感慨,自己是個十分幸運的人,生在相當的時代,卻不需要去經歷馮馮那樣的艱苦歲月!覺得這一代的中國人都該看看這套小說,不要因為富裕了,就忘記了人生中的無常與苦難;也不要因為還存在著困苦,就喪失了人性本有的尊嚴與希望。
2007年6月11日 星期一
[轉貼] 自淨其意
節錄自「燈前禪影」,作者:王開府(台灣師大國文系教授)
據宗寶本《六祖壇經》記載,六祖惠能受五祖弘忍傳法及衣缽後,隨即南返。五祖的其他弟子獲知消息,想奪回衣缽。有一位名為惠明的僧人首先追到六祖。六祖於是將衣缽放在石頭上,惠明居然拿不動,只好改求六祖說法。六祖當下說:「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聞言大悟。
六祖明白指出,要發現自己的「本來面目」,須在善惡不思之時。「本來面目」不是善,也不是惡,它超越善惡,不能在善惡中被辨認。
這真是個奇怪的說法,難道一切宗教的目的,不是勸人為善去惡嗎?善惡不分,又如何懲惡勸善呢?
在《增一阿含經》的〈序品〉中,阿難說:「在一首偈頌中,便具足諸佛、辟支佛、聲聞的教法。」這就是一般所謂的「七佛通偈」。相傳這個世界先後已有七佛出世,釋迦是第七位出世的佛,七佛的共同教誡,即在此一偈中。原偈文如下:
諸惡莫作,諸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
這過去七佛教導弟子的共同校訓,明示誡惡勸善之意。本偈的前二句好懂,但「自淨其意」如何解釋呢?阿難說:「諸惡莫作,戒具之禁,清白之行;諸善奉行,心意清淨;自淨其意,除邪顛倒;是諸佛教,去愚惑想。」又說:「戒清淨者,意豈不淨乎?意清淨者,則不顛倒;以無顛倒,愚惑想滅。」由阿難的語意來看,「自淨其意」是指「心意清淨」,其功能為「除邪顛倒」以至「去愚惑想」。
在《增一阿含經》的〈十不善品〉中,七佛各有禁戒之偈。上述的「通偈」其實是第六位迦葉如來說的。釋迦的偈為:「護口意清淨,身行亦清淨,淨此三行跡,修行仙人道。」可見不祇心意要清淨,身、口、意三行都要清淨。「仙人道」指「八正道」。三行清淨,分開來說即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這八項修行都有其具體內容,並沒有直接談到「不思善、不思惡」。
不過,第五位拘樓孫如來卻有二偈,其第二首說:「不誹謗於人,亦不觀是非;但自觀身行,諦觀正不正。」拘樓孫如來勸人:不誹謗人、不觀是非,只觀自己的身行之正不正。「是非」是指世間的善惡,「正」是指正道,也就是上述的八正道。諦觀身行,觀的內容是無常、苦、空、無我,而非世間的善惡。嚴格地說,如實正觀,與「正念」「正定」有密切的關係,由念與定而具諦觀實相的能力,以啟發正智(慧),得正解脫。
如果以上的詮釋不誤,則「七佛通偈」中「自淨其意」一句,可能有更深的含意。七佛的教誨,應不限於一般善惡的勸誡。所以,前兩句「諸惡莫作」「諸善奉行」與此「自淨其意」並非同一層次。前兩句是「戒」;第三句則進入「定」「慧」的層次。在為善去惡的基礎上,進一步要求心意的清淨,這是由正念、正定而如實正觀實相所成就。在定慧之中,才能徹底「除邪顛倒」「去愚惑想」。所謂「顛倒」,就是指:以無常為常、以苦為樂、以無我為我、以染為淨的邪見。
因此,「自淨其意」是超越善惡的層次,而證入解脫的智慧。這與六祖所說善惡不思的「本來面目」,可以相通。「自淨其意」是循傳統佛教義理,指修行證果而言;「本來面目」是依真常之說,指本心自性而言。因果不一不異,義可互發。
上述的七佛通偈,也見於南傳《法句經》第一八三偈。至於超越善惡之義,在《法句經》也常見,如:
若得心無惱,亦無思慮惑;超脫善與惡,覺者無恐怖。(第三九偈)
以棄善與惡,勤修梵行者;慎重行此世,彼實為比丘。(第二六七偈)
若於此世間,超脫善與惡;無憂清淨者,是名婆羅門。(第四一二偈)
七佛通偈在誡惡勸善之後,更勉人不執著於本無自性之善惡,才能使心意真得「無憂清淨」。禪宗之善惡不思,與佛偈之自淨其意,在超越善惡上,實同一意趣。
2007年6月10日 星期日
星期六的郊遊
早餐的時候﹐提議我們今天去郊遊吧。小孩說﹐你們去吧﹐郊遊不在他今天預定的安排中。他想去圖書館。小孩長大了﹐開始出現許許多多自己的主張﹐開始有了自己的交友圈﹐也更加珍愛自己的獨處世界。我們覺得﹐給他機會培養獨立自主的習慣不僅是好事﹐也是一種必要。於是﹐早餐後﹐快速地進超市添購一些食物﹐安排好小孩的午餐﹐便和我的另一半開始了很久以來不曾有過的﹐兩人世界的郊遊。
在阿德雷德即使是窮人﹐也可以過得很富足。我們先搭乘145號公車進市中心﹐然後在市中心改搭出城的864號公車﹐不論遠近﹐每一段的車價都是2.5塊錢澳幣﹙成人票價﹐學生只要1.8元﹚﹐所以單人來回的旅費是10元錢。夠便宜了吧﹗如果是住在學校附近的學生宿舍﹐這樣玩一天﹐來回旅費只要3.6元。今天的目的地是德國小村﹕Hahndorf﹐由市中心到這個充滿德國移民風情的小村﹐大約45分鐘車程。
即使是在南半球冬天冷冷的空氣裡﹐車窗外路旁的小花依然開得十分燦爛。不過才十分鐘﹐大巴一離開高速公路﹐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置身在遠離塵囂的鄉間。「香徑塵生鳥自啼,渫廊人去苔空綠。」只夠兩輛汽車交會的山間小路﹐在青蔥的林木溪流間﹐曲曲折折地迴旋﹐路旁是些小小農舍﹐和一片片黃色綠色和紅色的農田與原野。
想起清人的詩﹕「略彴緣溪一徑分,千山香雪照斜醺。道人不作尋花夢,只道漫山是白雲。」 我應該不會這麼矯情吧﹖我喜歡美麗的顏色﹐喜歡就是喜歡﹐真的喜歡這種鄉間的自然色彩﹐和清涼的十分乾淨的空氣。同行的伴侶說﹐西方的古人和東方的古人有任何不同嗎﹖她想像著古代的洋人﹐居住在美麗的鄉間﹐思念著遠方的朋友﹐於是拿起一支鵝毛筆﹐沾著墨水﹐在泛黃的紙張上﹐寫著優雅的書寫體英文...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啊﹐好像沒有區別呢。想像自己站在寬寬的木桌前﹐輕輕舒展捲曲的宣紙﹐濃濃的墨香﹐飽滿圓潤的毛筆尖﹐娟秀地在紙上圈點揮灑﹐思念的情意點點滴滴地隨著墨意流露出來。
兩種不同的墨香﹐一樣的美麗心境。
Hahndorf在彈指間就到了。下了車﹐哇﹗好冷呀﹗我的衣著有些單薄﹐快快躲進路旁小店吃點午餐吧。我要了一盤番茄濃湯和一缽炸薯塊﹐紅色的辣椒醬和白色的酸奶油﹐吃起來風味不同、各有千秋。另一半點的是炸魷魚圈色拉﹐外加一杯咖啡和一塊甜點。餐桌旁的窗台上養著一盆艷麗的花﹐花盆居然是咖啡杯的樣式﹐映照著窗外冬天街道上灰濛濛的顏色﹐非常的漂亮。靠近仔細欣賞﹐完全不認識這是什麼花﹐看來﹐我真的只能賞花﹐而其實從來不懂得花。
Hahndorf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一群又一群特色小店的聚落﹐散佈在這個稱作Adelaide Hills的山丘之間。我們沿著小路﹐來來回回逛了幾圈﹐眼饞一下糖果店裡千百種各式各樣的點心﹐驚嘆一些鄉間藝術家的絕美作品﹐感覺戶外空氣太凍人的時候﹐就躲進手工藝品店裡取取暖﹐想要呼吸清新空氣的時候﹐就走到高大的桉樹群裡﹐享受從葉縫間飄灑下來的冬天的陽光。
可惜冬天的白晝太短﹐下午的陽光很快就逐漸變淡﹐「一尺過江山,萬點長淮樹。石上水潺潺,流入青溪去。六月北風寒,落葉無朝暮。度樾與穿雲,林黑行人顧。」趁著天還清亮﹐搭上相同的公車﹐回家去也。結束了這次的周六的郊遊。
2007年6月8日 星期五
招惹愛情


我相信﹐人生的本質﹐不論好壞﹐永遠都是心想事成。或者這樣說﹐人在一生中所有的遇合﹐不論是喜是悲、是歡是憂﹐其實全然是自找的。通常是先動了念頭﹐於是真實的幻象招感而至﹐引發出人生中的種種愛恨情仇。只是這個過程十分玄妙﹐在狹窄的短暫的視野裡﹐我們往往看不清楚這個過程的真相﹐還以為這一切美好的和悲涼的事物﹐都是上天一時興奮﹐或是一時衝動﹐所偶然給予的。
自己是個鮮明的例子。少年的時候﹐全心全意地嚮往愛情﹐所謂﹕「金雀釵,紅粉面,花里暫時相見。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所謂﹕「晚日寒鴉一片愁,柳塘新綠卻溫柔。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那時的心可能很柔軟﹐很脆弱﹐當然也很無知﹐成天為李清照的詩詞傷感﹐為紅樓夢裡林黛玉的愛情落淚。那時的時間無限長﹐但是心的空間很小很小﹐只看得見粉蝶和春花之間的愛戀﹐卻看不見悠悠天地之間的白雲蒼狗與物換星移。所以很自然的﹐心想事成了﹐自己的心替自己帶來大半段人生中﹐許許多多的歡樂與哀愁﹐許多的人際遇合﹐許許多多的﹐摻雜了甜蜜與痛苦的人生片段。
後來漸漸長大﹐發現原來甜蜜的背後﹐包藏著可怕的痛苦。這痛苦也不是忽然發生的﹐一樣有著時間的落差。想得到卻還沒得到前是痛苦﹐得到了害怕失去是痛苦﹐真正失去了﹐當然還是痛苦。而其中真正的甜蜜﹐在時間的洪流中﹐只曾經存在過一段﹐很短很短的時光。自己曾經寫過一首短詩﹐其中有個片段是這麼說的﹕
自甜蜜的夢境醒來
夢中的一切
已如滄海桑田
你可以怪自己太早甦醒
卻不能怪那甜蜜
不肯再回到夢境裡來
而這段十分短暫的時光﹐真的只有純粹的甜蜜嗎﹖甜蜜的本質只純然是甜蜜嗎﹖其實我很懷疑。但是我的心就是這樣﹐總是只看得見表面的甜蜜﹐不斷在留戀著過去的甜蜜﹐卻無法體會甦醒之後的﹐心靈清靜的快樂。
「香作穗,蠟成淚,還似兩人心。珊枕膩,錦衾寒,覺來更漏殘。」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這些都是事實。只是在甦醒之前﹐即使已經明曉世間無常的本質﹐知道任何夢境都有甦醒的一天﹐自己那偏愛陷落的心﹐還是喜歡沉溺在那種傷感的美麗裡。還好﹐這些都只是個漸進的過程﹐慢慢的﹐漸漸長大﹐慢慢的觀察到﹐原來這一切的喜怒哀樂﹐所有這一切﹐原來都只是自己的心在作祟。原來自己的心﹐從小被那些文學作品污染了卻不自知﹐文學作品乘著年少春光﹐張開青春夢幻的翅膀﹐帶著我遨遊美麗神奇的幻想國度。而這一切﹐其實只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長大的我﹐愈來愈看清包藏在愛情外面的甜蜜﹐原來也同時存在著許多承諾、責任、要求、和交換。小時後十分喜歡這句話﹕「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當時感覺這句話真是美麗極了。但是﹐其實在年少的心中﹐並不明白什麼叫做「生死相許」﹗其實懷疑﹐此刻那些陷在熱戀中的情侶﹐有多少人真實明白這句話的真意。
所謂愛情﹐就是你承諾要將自己和另一個人﹐緊密地扣在一起﹐永遠不分離。當然在現實上這件事本身就是個謊言。因為雙方都有老死的一天﹐而這個扣子﹐也可能朽蝕崩解。只是這個承諾本身很美麗﹐和小時後朝思暮想的那些詩詞一樣的美麗。這就是為什麼過去所有的愛情詩歌﹐都在讚頌這件「不可能的任務(Mission: Impossible)」﹐因為只有這麼離奇的事﹐才存在藝術性的張力﹐才有白頭搔更短﹐想把它寫下來的文學衝動。(呵呵﹐據說Mission: Impossible已經演到第三集了。)但是﹐年輕易感的心﹐不可能輕易放過這種藝術性。把自己沉溺在這種藝術的氛圍裡﹐本身就是一種美感。
但是長大以後的我﹐愈來愈看清自己的醜陋本質﹐原來自己是那麼的懦弱、害怕責任、害怕沾染、不願承諾、是那麼的自我、自私、自閉、只顧自掃門前雪、只懂得逃避。原來我愛自己﹐遠遠地勝於愛他人。我太快甦醒﹐太早看清楚橫加在我和他人之間的那些﹐虛幻的無謂的交纏。相對於許多人﹐我太早開始嚮往那種清淨無為、無牽無掛的人間至福。我已經沒有了當「人」的熱情﹐雖然知道自己絕不願、也不會去侵犯人傷害人﹐但也同時將自己關閉在重重的硬殼裡﹐不願招惹別人的干擾。我早已不是「文藝青年」了。
對自己而言﹐窩在自己的殼裡很舒服﹐殼裡的空間雖小﹐心靈的世界卻無限悠遠。但是對殼外的人而言﹐我就十分不近人情、十分冷漠、十分「不像人」﹐和人間裡的人﹐存在著遠遠的距離。這種感覺﹐對想要破殼而入的人而言﹐可能就是種嚴重的傷害。
其實我要得很卑微﹐我只是在嚮往著一種寧靜而和諧的世界而已。我喜歡相敬如賓﹐而不是熱情如火。我嚮往那種靜謐的天地﹐在靜謐的天地裡﹐不排斥、但也並不追逐﹐有個人﹐和自己心意相通﹐懂得欣賞天地裡的安靜﹐懂得欣賞草木自然生長。現在的我﹐更欣賞「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嘉興與人同」的意境。
我的心中感覺十分抱歉﹐我真的沒有傷害人的意思﹐對於受到傷害的人﹐我的內心也寄予深深的難過。但是我真的作不到﹐我像是一尾活在清水裡的蝦﹐把殼剝去了﹐也就死了。我用我的殼﹐讓自己生活得愜意﹐通過肺下的篩﹐過濾生存環境中的許多暗黑怨氣﹐這些髒髒的東西﹐並不排進我所生活的水中﹐而是留存在那篩裡﹐等待這無常世界毀滅時﹐跟著毀滅。因為這尾蝦﹐害怕衝突﹐害怕破壞生活中的寧靜和諧。
雖然現在的我﹐很害怕矛盾衝突。但是其實自己仍然活在矛盾衝突中。事實上﹐真正的修煉﹐不在高原﹐也不在寺廟裡。每天檢查自己的心﹐就是最真實的修煉。我太早開始嚮往清淨無為的天地﹐但是自己其實還做不到真正的清淨無為。我好想自己能夠不沾染﹐但是依舊每天每時在沾染。例如﹐昨天晚上和兒子共同欣賞他的最愛﹕「最終幻想(Final fantasy 7)」﹐邊看電影邊作鍛鍊﹐心中其實真正不清淨。我可以清楚看見自己心中生起的貪愛﹐貪愛電影裡那個使用電腦軟件﹐虛幻構造出來的女主角。在心中讚嘆著﹐啊﹗她的一顰一笑﹐真是美麗﹗哈哈﹐這就是春心﹐凡心。清清楚楚看見自己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
想到自己在身體狀況良好正常的時候﹐都這麼不清淨﹐那麼有一天﹐當命力暗弱、業報現前﹐身體不聽使喚時﹐還可能維持自心的清醒嗎﹖想起自己整個五月裡的密集上課﹐在身心高度疲累下﹐自己真的還能保持住一顆清淨的心嗎﹖答案是否定的。身心靈是交互作用著的。只要看看自己博客裡寫的東西﹐就清楚明瞭。五月以來﹐自己的博客內容只看得見生活描繪﹐卻看不見自我省察﹐這就是個明證。我的修煉﹐實在太差太差了。只要肉體稍稍疲於奔命﹐就忘記了心靈的省察與提升。
還好﹐自己還算是已經開始甦醒的人﹐還看得見自己的盲目與弱點。從今天開始﹐重拾「吾日三省吾身」的習慣﹐每時每刻靜心觀照﹐觀照清淨無暇的自己。
2007年6月6日 星期三
放晴
天氣終於放晴了,返回阿德雷德後第一次騎自行車上學,騎了十幾分鐘後,開始大汗淋漓,但是雙手卻好像剛從冰箱裡取出來的冰棍,十根指頭,在寒風中隱隱作痛。但是整個人感覺很清爽,拉著自行車進電梯時,感覺整個人脫胎換骨,又是個生龍活虎的好漢。今天有兩個會要開,上午剛解決一個,待會兒一點鐘還有一個更長的,是院務會議,而且今天的議題十分敏感,是最近一兩星期來天天在煩惱著的事。嘿嘿,這叫做利空出盡,明天開始,我一定可以將大部分精力,擺在真正重要的目標上了。
回來後,每天都抽出一點點時間閱讀一套十分重要的書籍,那是這回在離開成都前,雁晨推薦並幫我購買的。人民郵電出版社出的社會心理學精品譯叢,這大概是我目前所看到,對心理學與消費者行為學最佳的文獻整理了。目前在成都可以買到其中三本:決策與判斷、親密關係、和自我。如果你剛好是我帶的研究生或博士生,請你必須去買來一讀,也請雁晨或忠鵬替我轉達一下,我要求我帶的學生,以及今年新收的學生,全部都讀一讀這套書。
一如既往,中午以麥片果腹,邊吃邊寫博客。等一下要去開會了。(哈哈,結果弄到開完會才有時間貼出來。)
2007年6月5日 星期二
檢討
依照昨天的標準,檢驗今天的表現。早上花了兩個小時看郵件,其他時間幾乎都花在行政瑣事上,實際用在科研的時間大約不到兩小時。而現在是阿德萊德時間下午四點多,已近下班時間。唉!希望這幾天麻煩的行政工作趕快處理完。在下班前弄了一個東西,純粹是為了方便自己向期刊丟文章用,所以今天的博客不算是博客,不要上當了喲。
行銷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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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r Markt (in German)
M
- Recherche et Applications en Marketing (in French)
- Review of Marketing Research
- Review of Marketing Science e-journal
- Revue Française de Marketing (in French)
R
Indications of Journal Quality
- Perceptual Differences of Marketing Journals by Theoharakis and Hirst (Mktg Let 2002)
- A Ranking of Marketing Journals by Hult et al. (J Mktg Ed 1997, full paper as PDF)
- The influence of marketing journals by Baumgartner and Pieters (Tilburg U. working paper)
- Journal Quality List by Harzing (various sources)
- Journal Citations Report with SSCI and SCI impact factors (subscription need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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