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倉央嘉措》

2008年3月27日 星期四

細雨濛濛

因為今天沒排開會,所以就翹班了,一整天,獨自一人窩在家中寫功課,呵呵,時不我予啊,只好發憤著書啦。寫著寫著,感覺腳趾冰涼,地板寒氣逼人,看看掛在窗戶旁的溫度計,室內溫度是17攝氏度。阿德雷德的氣候實在怪異,好像錯過了一個季節,前兩個星期還在40度的酷熱中掙扎,忽然間,就進入初冬了。是因為年紀老大,抗寒能力降低了嗎?發現氣溫只要降到20度以下,就明顯感受到涼意了。打開衣櫃,穿上稍厚的棉衣,泡上一壺高山茶,一個人貓在椅子上,正心誠意,盤腿而坐,邊寫功課,邊聽上回路過香港時買的弘一大師音樂集,好安逸喔。

茶葉的淡香交纏著古箏的聲音,在書架環繞的斗室內蔓延,窗外細雨濛濛,兩隻冠鵲在窗前撲跳一陣之後,又揚翅飛走。好安靜的天地。安靜,就悄悄躲藏在天地萬物的聲音之中。忽然懷疑起剛剛真的看見了兩隻冠鵲在窗前嬉戲嗎?那紅綠相間的瘦小身影依稀彷彿,幾聲清脆的鳥鳴仍在簷下低迴,但是牠們窗前歡愉的那個剎那,已經消逝無蹤。想起幾年前,自己也曾經坐在窗前,另外一個窗前,靜靜寫作著投稿國外期刊的文章,那張書桌,那昏黃的燈影,依舊在眼前閃爍。那幾個剎那,也已經是很遙遠很遙遠以前的夢了,只有在偶然翻出那幾本舊雜誌,用手指頭輕輕觸摸著自己的名字,聞嗅著那雜誌裡的似有若無的墨香時,才能肯定那時的那些剎那,確實真正地存在過。

想起蘇東坡的美麗文字:「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一旦春暖花開,雪泥冰消凍解,這些指爪的真實印跡實在是無常之物,無法、也不必太過留戀。真的在心靈裡流連不去的,還是那些在時光片片碎裂的剎那裡,在每一片剎那碎裂的鏡片中,短暫照映出來的、空花水月般的指痕爪印。這些時間碎片裡的映像,比起那些真實的指痕爪印,看起來更加空幻虛無,但是卻神奇地擁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即使在時間之流的淘洗下,還能刻鏤出一朵朵留在心靈深處的印記。而這些印記,隨著念念不斷的心續,順著生生不息的輪迴,可長可久,如影隨形,像花魂魅影般,不時地從心靈角落探出頭來,迎風招展著那些美麗的花瓣,對我說聲:「嗨,你好嗎?」

這些生命印記,其實都很美好,美好到讓我流連忘返,不願意生活在現實當中。這是因為人類善於忘記往昔犯錯所曾經造成的痛苦,但是卻不斷追悔已經消逝的、沒有好好把握住的快樂。慶幸痛苦可以很容易地忘懷,但是快樂,真的可以一手把握住嗎?生命的真相是無常。快樂,就像清晨那兩隻冠鵲在窗前的歡愉歌唱,隨著朝露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真是矛盾的心啊,原來讓我流連忘返,不願意生活在現實當中的,是這些隨時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東西。讓這些印記留在心中,甚至放任這些印記在生命中干擾生活,看來是真正的愚行了。而這些愚行,其實來自於習性。愈是重複這些愚行,習以為常,就愈是容易視這些愚行為自然、為正常,於是逐漸湮滅了清醒活在當下、正確看清這世間的能力。

所以,還是將那些墨香猶存、自己的英文名字還清晰入目的舊雜誌收拾起來吧。拍拍腦袋,拍散那些繚繞不散的陳年舊事,拍斷那些餘音繞樑、令人黯然消魂的往日歌聲;揉揉眼睛,關閉那些在心靈的放映室裡不斷反覆重播的老電影,那些春江花月夜,那些車如流水馬如龍,和那些匆匆謝了春紅的林花。是啊,該安下心來,吃飯是吃飯,睡覺是睡覺,甩手是甩手,聽弘一大師的音樂就是弘一大師的音樂,品阿里山的茶就是阿里山茶,伏案寫學術文章,就是眼前的學術文章。好好學習那「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和「正定」,用盡生命力,精準正確地品嚐生命中每一個剎那片刻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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