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來愈不專心於開會了,常常覺得像這樣,將大好春光大把大把地浪擲在一事無成的開會裡,實在是人生最大的損失。轉頭看一眼隔壁的Sajid Anwar,呵呵,和我一樣,左一疊開會文件,右一疊學術文獻,正聚精會神地埋首閱讀期刊文章呢!新來的頭子在他的座位上侃侃而談,一個人已經連續唱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的獨角戲了,反覆地告訴我們他今年設定的四大項工作重點:「準備明年的教學評鑑」、「教與學」、「研究」、和「國際合作項目」。都很正確,也都很急迫,他希望我們能自動自發地組織工作小組,自願舉手來擔綱這些重要的工作項目。而會議室裡一片靜寂,每個人都低著頭假裝翻閱文件,或是抄寫筆記之類。沒有人舉手。我偷偷望向Laubie,他俏皮地對我眨眨眼睛,彷彿歲月靜好,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
其實有點同情這位才來三個月的新頭子。他是個風格保守,策略取向相當內向的領導。可惜我所服務的這個單位,卻需要非常外向的策略規劃。這所大學不是國家重點補助的學校,大部分的經費必須自行向外賺取,換句話說,就是必須持續地作些國際生意,來賺取足夠的辦學經費。這是個典型的領導風格和組織文化劇烈衝突的案例,而這種衝突,往往只能帶來悲劇。有位系裡的教授偷偷告訴我,已經有三個他那等級的老師準備聯名寫信,要求校級領導撤銷這位新來的領導,眼見一場腥風血雨的鬥爭就要展開了。不過我想,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只是累了大家而已。在其他地方這樣的鬥爭也許有效,但是卻絕對不會在澳洲。
澳洲是個非常人治的地方(呵呵,很意外吧!甚至比起中國來還要更加人治呢!)大學校長是官派的,駐留首都,是躺著不幹事的。幹事的人是副校長(Vice Chancellor),也是官派的。這位官派的副校長有權在上任後,直接指派,或是更換各院院長。然後這位被指派的院長,一樣有權直接指派各系系主任。而系主任則一人統覽這個系的人事權和經費。所以,只要指派他的上一級領導不下台,繼續支持他,鬧事的老師,隨時可以解僱,不需要理由,也沒有任何公會等等的干涉。據說,三年前,當我前次剛剛離開這裡不久之後,也有一些老師聯合想把前任的頭頭幹掉,結果是,系裡頭2/3的老師更換新血,那些鬧事的人,在我去年回來的時候,已經全部不見了。
所以事情很明顯了,該繼續下去的,會繼續下去。而目前會繼續下去的,是愈來愈保守的策略部署,整個組織會愈來愈向內看,專注內部的和諧和校內的資源分配,而不是向外爭取資源。在組織內部原本很有活力的企業家精神,很自然地會愈來愈黯淡,整個組織的氛圍,逐漸形成一灘死水。但是這個系是需要出外掙錢的,需要外部資源來提供組織生存與成長所需要的養料,而外部環境中的變化,是不等待人的,原有的市場在消失中,曾經被發現的市場機會,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再這樣下去,預期三到五年之後,這個系可能會死亡,到時曲終人散,一切還諸天地。
其實還是很喜歡有機會開這樣的會的。開這樣的會,對我而言,是休息。人生的畫布上如果上滿了顏色、畫遍了線條,那就一點美感也沒了。開這樣的會,是為我的人生畫布留白。喜歡在這樣的會議裡想東想西,作作人生規劃。今天想到六個字,也許可以作為以後每天生活的精神指標:「遊戲心,紀律行」。人生如夢更如戲,能在戲中如夢初醒,方才領悟原來人生真是一場戲。能夠用遊戲的心情來面對人生,那麼人生中就沒有非作不可的事,沒有非要到手不可的東西,沒有重大到輕如鴻毛重如泰山的比較,也不會再有不可承受的沈重負擔。一切都只是一場遊戲而已,遊戲結束,再重新開始就好了。這是我最喜歡「輪迴思想」的地方,因為,即使做錯了,也不至於萬劫不復,可以再練習一次,儘管是在下輩子。
但是重點是,在這場遊戲中,必須專心地玩,嚴肅地玩,清醒地玩,使用最嚴格的紀律來規範自己的身語意,這就是煉心。只有這樣,才能記取在每一個轉折裡經驗到的歡喜與悲傷,在歡喜與悲傷之中,體會人生無常的道理,明白這一切的無常,只是自己和集體意識共同編織的劇情設定,不論這遊戲劇情是高潮迭起,抑或是風平浪靜,終究都是幻境一場。然後才能在這幻境之中,提煉出太上忘情之後,那最純粹的美感。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倉央嘉措》
2008年3月13日 星期四
開會與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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