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倉央嘉措》

2007年11月26日 星期一

外境與心境


真的是非常壞的習氣,昨晚花了一個晚上,加上今天上午的一個小時,完成一支比較滿意的程式。打算有空時再寫一支單純卜卦的,呵呵。

除了外出兩趟,辦了一些很重要的正事外,幾乎整個週末都浪費在編寫電腦程式上了。在兩年多以前,在玩易經的熱頭上時,寫了幾支算卦的電腦程式,裝在當時天天隨身攜帶的Palm上面,沒事時就打開來玩索一番,卜卜自己的運途,偶而也幫朋友和學生算算,純屬消遣,不當正經事看待。後來因為認識到「人生如夢」的實相,於是逐漸放下這些遊戲念頭,尤其後來因為那台Palm年事已高,經常出些狀況,於是丟了那台掌上電腦,索性忘記易卦這回事,罷手不玩了。最近因為面臨一些起起伏伏的人生境遇,發現自己的修煉還遠遠不能坦然地面對這些如幻的夢境,所以又興起了不必要的心態,想要看看自己的卦象如何。其實善易者不卜,卦象根本不需要卜,只要稍微觀察一下自己所處的外境,一切變化早已了然於胸。

但是玩心既起,豈是我這種修煉等級的人所能罷休,加上最近遇到了許多十分煩人,卻不得不去面對的事情,先是在前幾週為了一件始終懸而未決的事情卜了一卦,結果是「水山蹇」變「水地比」,不論怎樣變爻,都是客土來剋我的水體,果然連續幾星期都成不了事。上週五就事態發展再加卜了一卦,這回用的是京房易的納甲法,居然是「水地比」變「水地比」,看看這件事馬上就要成了。而且非要成就不可,因為卦中有疑迷之意,所望之事,先難後吉,動而後安,從速則吉,若多疑或怠慢及猶豫,便失去機會。結果星期六出去辦這件事,過程很順利,但是要到星期二才知道結果,今天是星期一,也許真的可以成就也說不定,就看看嘍。

其實易卦不是用來處理這種生活瑣事的,於是卜了卦之後又後悔,唉,我就是這種矛盾的人。不過還是要安慰自己一下,子曰:「知幾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瀆,其知幾乎?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這古聖先賢還是鼓勵我們去明白外境的變化,去好好學習如何和外境相處的。明白外境,並不是為了改變、或是逃避外境,而是明白了外境,可以比較容易地去調整自己面對外境的心態。換句話說,易學的根本用途是幫助我們調整心境來面對外境。事實上,傷害自己的永遠不會是外境,實在是自己的心境在決定著自己的真實境遇。在這一點上,易卦對人生的用處實在太大了。

重寫了那支易卦流年的程式,太久沒編程了,都忘了函數和指令了,尤其手中沒有順手好用的編程軟件,也沒有參考書籍,白白浪費了許多時間在嘗試源碼的正確性上。哈哈,我現在的處境呢,大運還在天山遯上,回顧這段時間的一些人生境遇,大抵吻合。而這今天明天剛好落在某個小運的結尾上,所以也是天山遯,非常清晰地反映了我此刻的心態。編程只是大概完成,還可以進一步加以完善,再過幾天如果有空而且有閒情,打算弄個易卦的小資料庫,來和這支程式相連結,那麼就可以更容易地玩弄易卦了。

2007年11月20日 星期二

速度


騎自行車上學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四月的時候,買了一輛自行車來激勵自己每天要振奮地、充滿熱情地生活,上下學的時候,雙腳踩著那不斷滾動的雙輪,讓那終日飄移變動的心慢慢學習專注,同時也通過這樣的持續鍛鍊,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強壯,更堅韌,更有耐力,才能應付無常人生可能帶來的種種難題。只有心靈安靜了,人才變得強大,也只有身體強壯了,才有力氣去滋養那需要安靜的心。

剛開始的時候,單程所花費的時間大概是45分鐘,後來因為愈來愈熟悉路況,同時身體氣力也逐漸滋長,上下學的時間漸漸縮短到大約只要40分鐘就完成單趟的路程。去程比較輕鬆順暢,因為是下坡而行,但是歸程就比較辛苦了,尤其是最後那十分鐘的路程,一路上坡,回到家的時候,往往大汗淋漓,必須大口大口地喘息五分鐘,才能平靜那過度興奮的細胞。

九月十月的時候,爸媽終於來訪,隨機行李帶來一輛真正高級的自行車送給小孩。我在此間買的那輛自行車重九公斤,花費了澳幣135元。爺爺奶奶送給孫子的自行車價值新台幣四萬餘元(折合人民幣約一萬元,澳幣一千四百元),但是重量只有四公斤。可惜小孩還長得不夠高(或者更可能是騎車的技術還不夠好),嫌這昂貴坐騎的椅墊太高,還沒能力享受騎上這輛好車的快感。因為小孩一向很大方,於是,有些時候,當然就由我接手借用嘍。

第一次試騎這輛車上學,結果只花費了不到30分鐘就到了。接下來慢慢適應了這輛自行車以後,現在只需25分鐘時間,就完成了單程的距離。雖然還是大汗淋漓,但是十分顯然地,爬坡就如同下坡一般的順暢舒服。忽然想到一句老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誠哉斯言也。有了好的工具,甚至如果還能夠選擇到適合自己的平台,那麼人生這趟旅程,實在可以暢快得很。

其實人生中儘有許多需要選擇的地方,有些人喜歡選擇「力爭上游」,可我就是喜歡「水到渠成」。呵呵,我可懶惰了,「力爭上游」聽起來就是那麼累人,辛辛苦苦地逆水而行,而且顯然需要花費長久的時間才能抵達目的地。「水到渠成」可不一樣了,順順當當地隨著天命而行,多麼的輕鬆寫意,而且一點也不浪費時間。一直十分喜歡宋儒程灝的這句詩句:「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對我而言,最理想的人生,就是能夠同時滿足Holbrook價值體系裡的「效率」、「卓越」、和「美感」價值。

這樣的理想人生,反應在日常生活中,只有「清淨」兩個字可以形容,這是我的人生願望。「人能常清淨,天地悉皆歸」,只有「清淨」,才帶來安靜的心,而只有最安靜的心,才能讓距離不再是距離,這是真正最極限的速度。常常滿足於這樣的自我想像:想像自己天天沉浸在平淡恬適、清淨無為的美好生活中,可是卻能夠潔淨安居、衣食無缺;想像自己天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鼓腹而遊,含哺而熙,帝力於我何有哉,但是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寫出美麗的文章來(當然,這裡所謂的文章指的是學術論文)。呵呵,這真是美麗的想像呀!「問渠哪得清如水,為有源頭活水來」這是朱熹說的。源頭活水,來自那顆自始清淨的心。

2007年11月16日 星期五

黔驢技窮


頂著傍晚明亮的豔陽匆匆騎車回家,先晾好早上出門前放進洗衣機裡清洗的衣服,然後洗手作羹湯。今天的晚餐是「蔬菜芝士燉飯」,自己發明的食譜。清晨起床就先將大米、大豌豆、扁豆等浸水半天,傍晚回家後先煮好大米和豆子,起油鍋,放進切碎的主料大白菜、幼甘藍菜、和紅蘿蔔,炒熟拌勻,加上剁碎的蘑菇,鹽、奶油、牛奶、和一些素料調味,放入煮好的豆子和米飯,大火拌勻後,轉小火,撒上兩大把切碎的芝士片,細細地攪拌,讓芝士充分地溶進米粒裡後,就可以盛入大盤子,準備晚餐開動嘍。呵呵,小孩很讚美今天的晚餐,說是和前幾天上餐廳吃到的義大利海鮮飯不相上下,說那芝士混著蔬菜的美味簡直和一顆顆的米粒完全融合在一起了,非常的好吃!啊,我的尾巴都搖起來了,很能體會自己以前當小孩,在廚房裡纏著媽媽時,媽媽的心情。

不過其實心中清楚知道,自己早已經黔驢技窮了。家裏附近那個購物中心裡販賣的蔬菜就那麼幾種,一星期中除了一兩天外食,剩下日子裡晚餐的主食,也只能在燉飯、炒飯、稀飯、湯麵、炒麵、和燉馬鈴薯這幾種方式裡循環,再也變不出新的花樣了。主要還是因為自己吃素,所以在肉類的處理上,只能十分單純,每星期只料理一種肉類,然後放入冰庫,讓小孩吃上一星期(好可憐的小孩!)。例如上星期讓小孩吃的葷食是紅酒燉雞,而這個星期是薑燒牛肉。真的變不出新花樣了,昨天晚上去買菜,放棄了買肉類的念頭,改買一大袋炸雞塊的調理食品回家,讓他換換口味吧。還好十二月下旬就要回台灣渡假了,到時有一大堆一大堆好吃的東西等著呢。昨晚和小孩聊天聊到回台灣的事,他說好想念台灣的海鮮,尤其是大蝦、貝類、鮮魚、拉麵、日本料理等等,呵呵,耐心點吧,馬上要回家了。

順便貼幾張家裏附近那個購物中心裡生鮮超市的照片。

2007年11月15日 星期四

我不是個好老師

補充說明:在這裡寫下這些感言,是為了啟迪還來得及的學生,希望大家能記取教訓,學會真正規範的研究方法。其實在這裡所提到的那位學生,應該稱得上是我過去十年帶過的學生裡面,最為出色的極少數學生之一,他是真正的千里馬,相對於其他學生,他在研究工作上非常自動自發,而且腦筋十分聰明,總是稍稍點撥一下,馬上就能完成工作。真正感到愧疚的是我,沒有在恰當的時間裡善盡伯樂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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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處理學生論文成品的時候,才明白自己在學生研究過程裡的涉入度不夠,每個階段的把關不夠嚴謹,等到研究做完了,木已成舟,許多事情其實已經很難挽回了。例如這兩天在翻修一個學生的研究,忽然才發現,其中有兩個量表在文章裡交代不清楚,花了一些時間找出原典,比對之下,原始量表的題項分別是23題和10題,但是在學生的白紙黑字裡,只剩3題和5題,這麼巨大的落差,非常難以自圓其說,實在可惜了這麼一個本質上很好的研究。早上千想萬想,想盡辦法,終於找了一個很不得已的「適應中國特色和研究設計」的勉強藉口,就看看能不能說服審稿學者了。

更嚴重的是,學術文獻的以訛傳訛問題。學生的論文成品中有一部分在檢查構念的鑑別效度,他在文章中說所使用的方法是Bagozzi和Yi (1988) 的文章,因為和我平常習慣的效度檢查方式不同,於是仔細閱讀了這篇大師級的論文,從中午到下午,足足讀了兩遍,就是沒發現裡面提過這樣的作法。Bagozzi和Yi (1988) 的文章確實談到了效度檢查,但是並沒談到鑑別效度。記得自己也看過類似的檢查方法,於是從一些自己熟悉的大師找起,花去了整個下午的時間,才發現,原來是Fornell和Larcker (1981) 的文章裡提到的。打電話問了學生,他說國內許多文章都這麼寫,這麼用,所以就跟風了。其實這是多麼危險的事情啊!我怎麼能夠相信國內的文章裡,所引用的其他文章,真的正確理解了?正確引用了?

其實像這種研究上的小細節是非常重要的,自己是五六個國際期刊的審稿人,十分明白這些行規。而自己對學生也可說是耳提面命,不知說過多少次了。例如前面關於量表的例子:只要是國外頂級期刊裡已經存在的衡量題項,就必定取材他山之石,不要自行開發創造;只要選取了特定的國外量表,就必定要全盤使用,不可以隨心所欲地從中自行挑選一部分出來用;接下來當然就是翻譯-再翻譯的過程,然後還要經過嚴格的前測和實測信度效度,才能確定這些量表確實可用。如果真的遇到這樣的可憐狀況,大部分題項在前測時都信度不佳,那麼就必須修正題項的表述方式,重新進行前測,直到大多數的題項可用為止。直到這時,才可以正式投放問卷,進行大規模的田野調查。

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了,只能說自己指導學生的態度不佳,沒資格自稱嚴師。忽然感覺很虛脫,有一種雙手雙腿不聽使喚的感覺。希望剛好看見這篇短文的我的學生們,請饒了你們的老師吧,老師每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總是感覺很痛苦,感覺很無奈,感覺過去在學生身上所投注的精力十分浪費,以後請千萬注意上述使用量表的原則,你們人數那麼多,實在不是一個平凡人如我,所能夠面面俱到地照顧到的。

2007年11月14日 星期三

花謝了


阿德雷德小城,或者也許是整個南澳洲吧,有個自小沒見過的特殊景觀,就是在那初夏燦爛陽光下,沿著街道一字整齊擺開,隨著風揮舞著滿樹瑰麗花朵的花樹。許多年前,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花樹,真的驚喜極了,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喬木大樹,整棵樹上豔豔開滿美麗花朵的?仔細看看這些樹,長得很像南台灣的鳳凰花,但是花朵的顏色完全不同,而且台灣的鳳凰花也不會開得這麼茂密,橘逾淮則為枳,南半球的鳳凰花不是鮮血般的殷紅,而是帶著一點深深地紫色,就好像阿德雷德的天空。

春天剛剛開始的時候,這些樹木都還光禿禿的,只有一點點青綠的嫩芽,躲藏在乾枯的枝幹上,沒想到幾個星期前的綿綿細雨之後,這些探看著春訊的美麗生命,很快轉化成花苞,然後又蛻變成色彩艷麗的花朵,沿著每一條大街小街,臨著風,花枝招展。每天天氣都非常好,連續兩個星期騎著自行車上學,騎在開滿花朵的林蔭下,紫色的小傘一朵一朵從頭頂上方簌簌地飄落,打在頭髮上,打在臉上,真的是淋著花雨上學呢!看著車輪輾過地上的落花,心中非常的不忍,但是這也是天地的造化,只能隨喜大自然的安排了。自己的修煉太差,實在做不到范仲淹那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今天才忽然驚覺這些花已經謝得這麼厲害了。晚上和小孩去那家Villa Provence義大利餐廳共進晚餐(呵呵,掛羊頭賣狗肉,取了個法國名字),回頭看看地上,整條馬路變成長長的花徑,溫暖的日光斜斜地照在地上,一朵朵落花的影子,也斜斜地伸得好長好長,和草叢、樹木的影子重疊錯落在一起。繞點路走吧,不想踏著花走過,我一點也不喜歡「踏花歸去馬蹄香」那種殘忍中的風雅。

終於收拾好心情,開始弄學生的論文了。前幾天弄自己的東西,審一些英文期刊的稿件,今天開始弄那篇已經拖了快一年的文章,估計週末前可以完成。下週還有一些文章在排隊等著呢!接下來的幾個月,將會非常非常的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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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補充一下,昨天小孩自組的樂團在學校公演,他將其中一段影片貼上了他自己樂團的網頁上。影片中站在最右端穿白色校服彈吉他那個就是他啦。呵呵,作父親的自我陶醉一下。按這個鏈結,影片在網頁靠近中段那里。或是這裡也可以。然後按影片畫面中的三角播放箭頭開始欣賞「搖滾噪音」。

2007年11月11日 星期日

平台

這個星期都在弄我那篇命運多舛的關於消費者內隱認知結構 (Concealed Cognitive Structures) 的文章,已經在這上面消磨了幾年光陰了,直到現在才逐漸露出一片曙光。為了解決認知結構裡面的圖論 (graph theory) 問題,原先在文章裡面使用的數學工具是廣義線性模型 (generalized linear model) 外帶設計矩陣 (design matrix) 和因子設計 (factorial design),以為是自己獨創了,投給了營銷領域裡的最頂極期刊,結果才在一審就被宰掉了,評審老師的意見有二:「英文筆調乾燥乏味」和「數學太淺」。今年改投另一個比較差的期刊,現在終於進入二審了。但是主編忽然在前一陣子寫來一封信,說是有評審老師認為我的理論基礎不足,少看了某某某的文章,要我緊急補充一下,同時要比較一下使用我的方法和使用他們的方法,對於人類認知結構的描繪有何差異?

天啊,我居然不知道在認知結構的研究裡,真的還存在這麼一批學者,早在七十年代,就已經在想著要破解我自以為很有創見的問題!自己真的是太孤陋寡聞了!我的視野一直受到市場營銷領域研究的限制,所以想到認知結構,很自然的認識就是手段目的鍊 (means-end chains) 或是階梯理論 (laddering theory),一直沒去思考心理學和計算機學的學者是如何處理類似問題的,主編寫來的信裡,就特別指明了一位美國的心理學學者Schvaneveldt所發展的Pathfinder Networks ,要我好好地將自己的方法和他的方法作個比較。於是上上星期就打印了幾篇他的文章,打算好好讀一讀,但是因為接下來家裏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於是暫且擱置。直到這兩天,終於將那幾篇文章讀完,昨晚開始動筆,但是卻寫得很遲滯,原因是,對他的方法還沒足夠的掌握。

早上終於找到那位教授的個人網頁,赫然發現,他的方法,居然是登過科學 (Science) 這個所有學科公認最頂級的期刊上的!而刊登時間居然是七十年代!唉,我是怎麼了,居然是如此如此的孤陋寡聞!他的方法是由多元尺度分析 (multi-dimensional scaling: MDS) 延伸過來的,和MDS一樣,先計算人類認知結構裡每個概念的距離,然後根據這個距離矩陣來尋找每個概念在空間之中的相對位置,據此來畫出概念與概念之間所構成的網絡結構。這就和MDS很不一樣了,MDS只能看出概念之間的相似或相異,但是他的Pathfinder Networks可以構造網絡圖!還好,他的研究和我的研究中想要解決的問題還是不同的,他只是想要通過數學來構造人類的認知結構,而我則是想要知道不同的概念,以及不同概念之間的互動關係,如何構造人類的整體的認知結構。這位教授很慷慨,將他的大部分文章都放在網頁上了。今天要將他的文章看完,看看明天能不能給主編回個信,給出自己文章中必須補充的內容。

很感慨的是,平台真的決定了人生中大部分事業的成就高低。平台就是眼界,平台就是戰場,平台決定了我在什麼地方和什麼樣的人玩些什麼樣的遊戲。如果自己能早些看到這些文章,我原先處理消費者認知結構的入手門徑肯定不同,眼界會比原先高很多。退一步講,起碼不需要讓這篇文章這麼歷經波折。想到那些身為大師弟子的學者們是多麼的幸運啊,畢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要比自己站在平地上踮起腳尖伸長脖子還要看得更遠更清楚!不過也還好,起碼自己是站在平地上瞭望,這起碼和別的一般人是公平競爭,比起那些被塞進窪地裡去的人實在要幸運太多了。花了三個晚上,昨天終於看完大國崛起的第一張光盤,整整十二集,由葡萄牙崛起一路看到美國的壯大(呵呵,還不知道第二張光盤裡賣些什麼膏藥),不過總的來說,平台太重要了。那些影響世界,為他們自己國家造就千秋偉業的明主們,成就功業的基礎完全是平台。他們的視野決定了他們所選擇的平台,而他們在平台上的一切努力,也為他們增進了視野,從而可以為他們國家的未來,搭建起更為高遠的平台。國家的春秋霸業就從這裡開始,對於個人,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今天和小孩一起在外頭混了六個小時左右,天空很藍,陽光燦爛,和他聊了很多很多。他的優點之一就是很有策略性思維能力,比起同年齡的小孩,他可以想得更遠,更能看透一些被時間和空間阻隔住的東西。他告訴我,人生就像在下西洋棋(他的西洋棋下得不錯,中小學時曾經拿過全校第二名,第一名比他大四歲),他今年開始修高中數學,準備用一年時間唸完(所以新學期之後他每星期要跑三種不同級別的數學課,一星期中有兩天要比他的同學多上一個半小時的課),然後在高二和高三再重新唸一遍,這樣代表的意思是,高一的數學成績可能會比較差,但是高二和高三可能就可以高分畢業。他告訴我原因是他參加的IB Program只認高中後面兩年的成績,所以寧願用一年的較差的成績去換取後兩年的高分,這樣比較容易進名牌大學。他還告訴我上大學後他想唸雙主修,數學和心理學,因為這兩個學科是基礎,應用的東西等到研究生以後再來選擇。這些都是他自己的意見,自己和學校老師協商的結果,我只是個旁觀者。感覺自己真的很幸運,不用花多少力氣,孩子自己懂得他想要什麼。我告訴他,大學以前就好像是在為自己搭建學習的平台,這平台要用上好材料,甚至最新進的材料,很穩固地搭建起來,這基石先保證穩固了,如果還能加上國際視野,那麼就可能按照自己的規劃,隨心所欲地在上面鋪蓋,讓平台搭建得又高又前沿,將來才可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選擇戰場和對手。

他說,不只學習是這樣,其實做生意也一樣的,例如中國市場,現在就是最好的生意平台,因為這個市場的擴大速度最快,而在裡面玩遊戲的人,所受的訓練相對是比較差的,所以是個擁有能力和視野的人可以在其中盡情馳騁宰殺的戰場。我很驚訝他會這麼說,因為他接著又建議我應該儘快回去中國,不該在這裡浪費時間。我說,首先,在中國市場上廝殺的人,絕對不是訓練相對較差的人,事實上,全世界的高手都已經在中國集合了,只是中國市場實在太大,相對於世界上其他地區,目前在那裡玩遊戲的人裡面,確實仍然存在一大批裝備既差又缺乏訓練的人,所以對我們而言很有前景。但是我現在還不能馬上回去,還得先讓小孩上大學再說,同時這三年對我而言也很寶貴,因為我也正在搭建著我未來二十年的平台,但是只要我能空出一隻手來,三年後,我一定回大陸去開創自己的事業。小孩說,對極了,到時他也要幫忙,因為:「你的事業就是我將來事業的基礎,也許我們將來可以在某些領域裡獲得壟斷市場的能力。」說得對極了,我接下來二十三年的努力,也不過是想要替他打下一點基礎而已,呵呵,只有像這樣的真愛,給予才剛好等於獲得。

2007年11月6日 星期二

聽風

難以想像在風和日麗的日子裡,夜裡的風聲可以吹得這樣響亮。已經放晴兩天了,白天裡阿德雷德的天空,又恢復了往昔那種晴空萬里、碧天如洗的明亮燦爛,但是到了午夜時分,夜風就像樂師修長靈活的手指,在夜幕前的無絃琴上巡弋穿梭、來回撥弄,窗外的屋宇和樹木,隨著風的節奏,低聲吟唱著屬於黑夜的舞曲,隨著風的腳步,擺著頭,搖弄著腰肢,流瀉著如瀑布般的長髮,在夜風的挑撥下,愈舞愈激動,愈動愈忘形,唱和的聲音由低逐漸轉高,陣陣狂風呼嘯過開闊的大地,樹葉草叢窸窸索索,木質窗格撞擊在窗框和玻璃上,金石交鳴,發著框啷喀啦的聲音,整個屋宇就像快被掀開了。

我翻身坐起,靜靜的在這深夜裡聽著窗外的陣陣狂風,忽然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我對風聲太敏感了,風聲是我年少的記憶,是我夢鄉裡的自然天籟,是我和祖宗血緣連繫的聲音。我對風聲太著迷了,尤其是那種暴烈的狂風,那種幾乎要掀開屋宇的狂風,吹著風鈴叮叮噹噹響個不停的狂風,讓我很著迷。我知道那是為甚麼。因為我在海邊出生,在那個每年要經歷無數次颱風襲擊的海島長大。大風起兮雲飛揚,山雨欲來風滿樓,那些夏季裡的颱風,是童年美好的記憶之一。或許颱風並不美好,是因為童年太美好,所以愛屋及烏了。喜歡趴在窗台前看著狂風吹過樹梢,吹皺那一灘又一灘雨下的積水。我的心,也隨著那狂風在天上飛舞,飛過山丘,飛過那烏雲蔽天的蒼茫大地,然後在心底深深處,悄悄記住那屋簷下風鈴的聲音。

所以我喜歡吹風,吹那一夜隨春飛來的風,千樹萬樹梨花開;吹那吹面不寒楊柳風,淋那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那凋盡碧樹的昨夜西風,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吹那惡惡東風,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初中的時候每天傍晚放學不是回家,而是去老師家裏補習,直到夜裡九點十點才能回家。在冬夜裡,騎著單車在暗黑無人的馬路上奔馳,迎著風,聞著那種帶著鹹鹹的海的味道的風,那才真正是家鄉的味道。大概也就在那時候,悄悄地愛上了寂寞。許多唯美的文學詞句和歌唱的聲音,在那時候悄悄地進駐我的心房。例如一些歌詞:

雲河啊雲河,雲河裡有個我,隨風飄過,從沒有找到真正的我。
一片片白茫茫遙遠的雲河,像霧般朦朧的掩住了我。
我要隨著微風飄出雲河,勇敢的走出那空虛寂寞。

或者,

有個女孩,名叫詩意,心中充滿無數秘密。
因為世上難逢知己,她必須去尋尋覓覓。
她以為她的臉上沒有露出痕跡。
在她的臉上早已寫著「孤寂」。

我想,這已經不是愛上寂寞,而是開始自戀了。讓自己沉醉在這些大自然的恩賜中,靜靜地體貼著自己性靈的成長。我喜歡這些撥動心弦的歌詞,和這許多「靡靡之音」,通過想像,濫情於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當然,影響真正深遠的,可能還不是這些流行歌曲的歌詞,而是那些迷人的詩句,例如余光中的《鵝鑾鼻》:

我站在巍巍的燈塔尖頂,
俯視著一片藍色的蒼茫。
在我的面前無盡地翻滾
整個太平洋洶湧的波浪。

一萬匹飄著白鬣的藍馬,
呼嘯著,急奔過我的腳下,
這匹銜著那匹的尾巴,
直奔向冥冥,寞寞的天涯。

浩浩的天風從背後撲來,
將我的亂髮向前撕開;
我好像一隻待飛的巨鷹,
張翅要沖下浮晃的大海。

於是我也像崖頂的巨鷹,
俯視迷濛的八荒九垓:
向北看,北方是濃鬱的森林;
向南看,南極是灰色的雲陣,
一堆一堆沉重的暮靄,
壓住浮動的海水,向西橫陳,
遮斷冬晚的落日,冬晚的星星,
遮斷渺渺的眺望,眺望崑崙--

驀然,看,一片光從我的腳下
旋向四方,水面轟地照亮;
一聲歡呼,所有的海客與舟子,
所有魚龍,都欣然向台灣仰望。

好雄壯啊!其中那段:「浩浩的天風從背後撲來,將我的亂髮向前撕開;我好像一隻待飛的巨鷹,張翅要沖下浮晃的大海。」一直是我的最愛,每次吹著風的時候,喜歡讓我的亂髮在風中飛揚,我就像那隻待飛的巨鷹,隨時要乘風而起,博扶搖直上九萬里外的高空,在蒼蒼天色裡,其遠而無所至極也。

今晚風聲大作,我翻身起床,走到窗前,窗外仍然是狂風陣陣,我望著窗外,居然月明如洗,銀色的月光靜靜照耀著鄰居泛著光的屋瓦,就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一樣,好安祥靜謐的夜晚,只見到屋後的針松左右劇烈地俯仰著,我却絲毫看不見一丁點的風。啊,這就是古老遼闊的澳大利亞。

2007年11月4日 星期日

生命的意義

世上的一切學問﹐最多只在提示我們如何改善生命的過程﹐卻從來不告訴我們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可是我好想知道﹐在過去千劫萬劫裡﹐我為何而生﹖為何需要死亡﹖為何被迫輾轉輪迴﹖為何在不得不死的時候不想死﹖有時在生的時候卻反而想死﹖而在死後竟然又想要復生﹖為什麼就不能逆來順受滿足於當下﹖為什麼如此愚蠢﹐不能明白每個片刻裡的生滅﹐純然只是造化的遊戲﹐只是隨著業波逐流的戲曲﹐而自己在這戲曲中的忘我演出﹐復又創造了下齣戲曲的序幕﹖

人類是極低等的「神性生命」。大多數的人類﹐不僅在還很年幼的時候就已經遺忘了自己的天命是什麼﹐往往就此捨本逐末﹐甘心讓自己浸泡在物慾裡頭﹐一輩子從此難以自拔﹔在成長的過程中﹐還常常會活得不耐煩﹐遇到物慾不能獲得滿足﹐或是對於物慾的預期不能處處盡遂己意﹐於是頹唐喪志有之﹐自暴自棄有之﹐甚至自斷生機、嗟嘆度日﹐因此就更難以明白自己人生這一遭的意義是什麼了。

我是個人類﹐所以這樣一種低等生命的特徵﹐當然也存在於自己的身心之中。回顧自己過往半生﹐每當生活旋律裡稍遇抑揚頓挫﹐就必須暫停腳步﹐重新檢視一下自己生命的意義究竟為何﹖或者暫回父母親與列祖列宗的懷抱﹐在自己生命的源頭裡尋找溫柔慰藉﹔或者深入易理玄學﹐試圖通過天地造化的自然規律來尋求答案﹔或者趨向宗教﹐接受最高智慧的教導﹐明白人心生滅的本質﹐從而化解生活中不斷渴求生命意義的痛苦。

當然﹐這種亡羊補牢式的檢視﹐實在於事無補﹐只好對自己大笑三聲。如果真能明白生命的意義﹐那麼生活中根本不會出現對生命意義的懷疑﹐在生命的每時每刻裡﹐那顯示著生命意義的美麗花朵﹐應該始終粲然開放﹐而我這生命﹐也必然全知全能﹐明白自己身心靈的每個剎那、每個角落裡的一切動向。但是我做不到這樣的全知全能﹐最多最多﹐我只能間斷地清醒﹐而在清醒與清醒之間﹐我的意識、我的言語、我的行為﹐不斷地在暗黑無明的地獄裡掙扎。

因為無法時時刻刻全知全能﹐所以只好增加每天清醒的次數﹐或是設法延長每次清醒的時間長度。這就是為什麼曾子建議人類﹐每天都要「三省吾身」的原因了。我有位好朋友﹐內功修煉頗有造詣﹐他曾經告訴我他的修煉心得是每天「七省吾身」﹐每次七分鐘。這位朋友如何「自省」呢﹖他的方法很簡單﹐不外乎「返聽內視﹐物我兩忘」而已。不過﹐這些方法只提示了修煉之道﹐並沒告訴我什麼才是生命的意義。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有位台灣人很熟悉的前輩這麼說﹕「生活的目的在增進人類全體之生活﹐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這是層次很高、很有意義的話語﹐相對於這位前輩那位畢生對手的另外一些話語﹐這兩句話﹐顯得十分的大公無私﹐充分繼承了儒家思想裡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精神。難怪這位前輩最後還是要功敗垂成﹐困居海隅﹐抑鬱終身。因為除了雄才武略的問題外﹐他只看見了現世的生命﹐卻看不見天命﹐不明白元亨利貞實在是大道自然﹐而當時人類的共業﹐並不是單單依賴悲天憫人的胸懷就可以處理得來的。

生命的意義﹐自然可以是現世的。但是現世裡的生命意義﹐顯然不能滿足世世代代人類對於理解生命意義的渴求。如果生命只需要具備現世的意義﹐那麼人生就簡單多了﹐或許﹐只要追求每個片刻裡的快樂就足夠了﹐但是這樣的快樂其實十分的悲傷﹐因為還沒得到快樂前的等待是痛苦﹐追求快樂所使用的手段可能帶來痛苦﹐即使獲得了快樂﹐每一個剎那裡的快樂最後都還是要消逝﹐而快樂的消逝本身﹐在人類的知覺裡就是一種痛苦﹐甚至不用等待這快樂真實消逝﹐人類只要預期了快樂將要消逝﹐痛苦其實已經悄然生起。所以現世生命裡每一段快樂﹐都必然伴隨著痛苦﹐甚至是比所獲得的快樂還要巨大數倍的痛苦﹐所以這些快樂﹐不可能是真正的快樂。

所以想要尋索人類生命的意義﹐不能侷限於現世觀點。這就是為什麼許多思想大家﹐到了晚年的時候﹐自然而然會身陷玄學的思維觀點﹐從此將自己畢生的世俗學問拋棄一旁。例如牛頓﹐例如馬斯洛﹐都有著類似的現象。馬斯洛在他著名的定性研究裡﹐提出了所謂的「動機理論」﹐這就是許多人所熟知的生理、安全、歸屬、尊重、和自我實現等五大人生的基本「需求層級」﹐看來似乎可以解釋一個人渾渾噩噩一生裡的生存動機了﹐但是到了晚年﹐他還是在其上增加了「超我」這個需求。「超我」就是超越自我﹐也就是明白、接受了人類本身的有限性﹐轉而嚮往神性﹐通過放棄對現世裡所有這一切對生理、安全、歸屬、尊重、和自我實現等等的苦苦追求﹐而得以超脫人類對本身種種的自我設限﹐終於能夠成就生命的真實意義。

所以﹐什麼是生命的真實意義﹖我自己的猜想是﹐超越生命本身﹐就是生命的意義。生命本然已在那裡﹐並不需要像我這樣的凡人去創造或是去延續些什麼。至少我沒這麼偉大。生命的意義﹐就在於超越我們現世裡對生命的種種執著妄想﹐生命的意義﹐就在於學習如何去看清楚生命創造與流逝過程的真相﹕也就是﹐生命根本從來就不曾被「生出」過﹐所以也從來沒有所謂的「死亡」。生命就存在於每個生滅的當下﹐而不論是生是滅﹐從來都只是生命之花的一種顯現形式而已。這麼一朵生命之花﹐永恆地、美麗地、堅實地存在著﹐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的概念﹐只有最安靜的心﹐才可能覺察。

有人說﹐不要問生命的意義是什麼﹐而要問你想要過怎樣的人生。我想﹐這就是標準的「掩耳盜鈴」的想法﹐如果不知道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我們能夠想明白自己想要過怎樣的人生嗎﹖我相信生命是「身」、「心」、「靈」三者組合而成的﹐人類從關心自己的「身」開始﹐逐漸進步到能夠安頓自己的「心」﹐最後﹐如果因緣成熟﹐往「靈」的方向進化﹐應該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這輩子接下來的餘生﹐如果因緣條件具足﹐希望能夠從「神學」與「宗教學」的觀點來研究消費者行為。畢竟﹐幫助人類尋回人生真正的幸福﹐要比幫助人類享樂﹐或是幫助廠商賺錢﹐要有意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