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心續篇

有位以前的學生兼好朋友寫了email給我, 說他不同意我在談心那篇博客裡的表白:

"我從來不曾真正走進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我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使有人將她的真心展現給我看過，我也是選擇性地展露，選擇性地注意。我真的害怕，去接納另一個人的心，也不願自己的心，必須去依賴另一個人。"

他說, 以前寫論文的時候, 同學們都那麼依賴我, 他們也覺得我其實真的走進了他們的內心世界, 容納了他們心, 還把他們的心, 放進到我自己的心裡面來.

人類的語言存在很多的限制. 而自己的表達能力可能更是在這限制上雪上加霜.

啊, 是的, 我其實並不是個無情的人, 有些時候還過於感情氾濫. 或者這麼說, 其實我是感情太過豐富, 擔心自己承受不起這過度發展的感情, 所以只好將感情掩蓋起來, 藏到心底最最深層的角落, 不許它輕易冒出頭來. 或者更真實的說, 我很自閉, 自小就很自閉, 所以喜歡把自己關在沒有人的角落, 偷偷的濫情.

確實自己有些情緒表露方式就是這麼的變態. 童年時候最喜歡的遊戲是把自己和電唱機一同關在衣櫥裡, 在黑暗中, 一個人聽著音樂, 享受自己虛構的浪漫和感傷.

為什麼會是這麼一種變態的情緒表露方式呢? 可能是因為害怕, 害怕和別人的感情交融, 干擾了自己也一樣喜歡, 甚至是更喜歡的, 心靈自由.

我的感情很豐富, 但是也很嚮往心靈的自由. 逐漸長大, 發現人類間感情交融的形式, 除了愛情, 都還可以保證心靈的自由.

我十分十分的愛我的父母親. 我十分十分的愛我的孩子. 我十分十分珍惜和我弟妹們之間的手足之情. 我也同樣地珍惜自己和整個歷代祖先傳承系統中的那種十分濃烈的, 不可能割捨的, 感受很複雜的, 那種歷史性的血緣關係. 甚至也很享受和現存的家族親友間那種 "我們是一家人" 的感覺. 這是親情, 我嚮往親情, 我享受親情, 但是這麼濃烈的親情, 這種對親情的貪愛, 並不干擾我對心靈自由的嚮往與追求. 反過來, 親情還默默地在背後, 支撐著我所貪愛的心靈自由.

同樣地, 我也十分十分喜歡我的學生們. 和我學生之間的感情交融, 一半近乎友情, 一半近乎親情. 其實我不僅常常走進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 也常常讓另一個人走進我的內心, 甚至還常常, 在不知不覺中, 偷偷地, 在情感上依賴著我的好朋友們. 就像昨晚, 在高雄一位十分要好的朋友家, 聊天聊到午夜十二點半. 其實我很少很少這麼晚還在外頭遊蕩, 但是我捨不得走, 因為最快半年一年才見一次面, 捨不得這種平生只得少數幾個的知己, 可以很放心地將自己的心情放在他的心上, 知道自已很安全, 知道他是真心的和自己在談心. 和學生也是這樣, 但是其中還存在更多一些東西. 多一些期許, 多一些傳承的動機, 還有一些打鐵成鋼的願望. 像這些是友情, 一樣不會干擾我對心靈自由的嚮往, 常常, 對我而言還是一種釋放, 通過這些好學生好朋友的幫助, 反而讓自己對自己的心看得更清楚, 釋放了自己追求心靈自由的能力.

只是愛情, 實在讓我害怕. 愛情中包藏了太多的獨佔, 貪心, 限制, 忌妒, 猜疑, ..., 這些人性的陰暗面, 不停的咬囓著那顆嚮往自由的心, 讓自己變得墮落, 變得殘忍, 變得不可理諭.

所以在愛情的面前, 如果這愛情不能昇華成親情友情, 甚至昇華成一種, 傳遞人類真善美的大愛, 我可能寧願選擇自閉. 為什麼愛情不能不是愛情呢? 如果愛情的本質, 是在幫助對方成長, 是在幫助對方成就心靈真正的自由, 那該多好! 沒有自私沒有貪求, 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只希望他的進步, 只盼望他在求道的路上披荊斬棘精進前行, 而不是想要扯住他的腿, 和自己一同留在不想進步的, 只求安逸的境界.

所以我害怕愛情. 面對愛情, 我一樣還存在著自己的貪愛和自己的自私. 面對愛情, 我寧願選擇自閉, 以免受人傷害和障礙; 也不去貪愛另一個人, 以免去拉扯他的後腿, 讓他無法上昇和進步.

存在沒有貪心的愛情嗎? 愛情能夠讓兩個人變得更純淨更無私嗎? 也許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這樣的愛情. 也許只在天界才享受得到這樣的福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