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

聖誕節後由台灣飄洋渡海而來的書終於運到了，十箱書，大概四百本吧，裝在印著妹妹公司商標的紙箱裡，看起來格外親切。陸運送貨的工人體型肥碩，挺著好大的肚子，請他將這些書搬上二樓書房，他回說不行，理由是過兩天他要進醫院動手術，看看他的樣子，好像真有一些病容，趕忙請他落好箱子就好，在樓下等著，我一個人搬書上樓。揮汗十分鐘，大功告成，有一種暢快的感覺。運貨工人走了以後，一個人將這些書擺上書架，發現自己估計得不錯，剛搬來時買的書架大約剛好夠用。望著這些中英文交錯的書籍，心中很有滿足感。兒子說他有蒐集糖果紙的嗜好，因為他喜歡各種美術設計；我想，我有蒐集書籍的嗜好，因為喜歡聞嗅那些印刷油墨的味道。

歷年來蒐集的書籍當然不止這幾百本，估計應該在兩千本以上，曾經有些書籍捐贈給了以前服務那所大學的圖書館，少部份送給以前的學生，現在大部分的書籍，都還收藏在台灣老家裏。遠渡重洋的這幾百本，是返澳前精挑細選的，認為放在手邊可以隨時查閱的書籍。將書籍分門別類歸好定位後，赫然發現，我自以為隨手方便查閱、花了大錢幫它們買了船票渡海而來的這些書籍，居然是很偏狹的選擇，就兩大類，研究方法/數學建模/計量經濟，和佛道修煉/易經術數/瑜伽養生，兩大陣營清晰井然，壁壘分明。剩下的數量相對較少的類別，分別是心理學、哲學、英文文學、和極少數的中文的純文學。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這十幾年來，我早已變了性子，不再是當年那個文學青年了。

至少一直到唸研究生以前，我的手邊藏書，一直還是以純文學為主，不分古今，不論詩詞歌賦，還是散文小說戲曲，總之，是這些純文學的養分，在默默滋養著我的青春年少。但是隨著所學愈來愈專業，曾幾何時，這些美麗的文字花朵，竟然在我茫然不覺的時候，偷偷開始凋零墜落......現在看看自己胸中，可說是半點墨汁味道也聞不出來了，只剩下一些隱隱約約、似有若無、在童年夢境裡偶然出現過的的文學印象，偶然還會探出頭來，對我揮一揮手，打聲招呼。真是無奈呀！有些時候在網上流連，偶然發現一些博客上的美麗文字，除了驚嘆這世上竟然還存在著這樣的才子才女外，更經常的，是感受到歲月時光的無情，時光的流逝，總是讓自己生出很滄桑的感覺，好像自己的文字生命已經全然結束，就好像瑟瑟秋風裡只剩下殘枝敗葉的一桿枯槁枝幹，斜斜地寂寞地指向灰暗的天空。

文學的舊夢已經離我遠去，就好像李清照、納蘭性德、徐志摩、張愛玲、三毛、等等等這些我曾經很喜歡的人一樣，昔人已遠，再也不能回來。走在專業的學術道路上，雖然有快樂，也有堅持，但是總是不如美麗文字那般的相契。喜歡美麗文字是出於天性，和名利野心無關。而我，可能還有十年名利野心路要走，但是，真不喜歡看見被世俗污染著的我。也許，如果從小就不曾接觸那些純粹的美麗的文學，那該多好，沒有比較，沒有喜歡與不喜歡，可以坦然踏實地走在世俗的道路上。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