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舊

今天一清早，就不可救藥地陷進懷舊的情緒中。先是媽媽說她不小心翻出了我小時後的出生證明，和一張小學一年級時的成績單，興匆匆地拿給我看，嘩！一股濃濃的懷舊情緒馬上排山倒海而來。瞪大眼睛仔細看看，一年級時我的體重只有十七公斤，學業成績第一名，但是導師給的評語是︰不太專心。哈哈，原來我不是個專心唸書的學生！既然興趣被勾引起來了，索性暫時放下這幾天正在努力中的英文稿件，回頭翻閱陳年舊物。找出那本我從小珍藏的寶貝日記，那是爸媽從我出生那天開始幫我寫的日記，從第一頁開始翻起，懷舊的情緒愈來愈濃。乾脆去一趟出生地吧！原本想自己一個人騎了機車去，爸爸說他也去，於是父子倆開了車一同去。

我的出生地距離現在父母親的住處不遠，開車大約就是二十分鐘車程，有著十分令人發思古幽情的地名︰龍泉里渭水路，這是因為舊時整個村莊大多姓周，為紀念祖先的起源而命名。一踏進庄子，就看見小時後最熟悉的家常菜餚，用日光曝曬的醃蘿蔔乾，正整齊地在圍牆上排成一排。

爸爸的兄姊們凋零到現在，就只剩少伯了，趕快讓爸爸和少伯一起拍個合照，後面的背景是祖居僅剩的兩排舊屋了。十幾年前，當我還在英國唸博士班時，幾個伯父嬸嬸們合議將祖居翻修重建，蓋出了十分俗氣的幾棟大樓，祖居的舊日風味蕩然無存，連原本上書「汝南堂」的宗室大廳也不見了，讓我心疼了好久（路過別人家，剛好拍到一張傳統台灣農宅，留做紀念）。少伯長父親九歲，日本佔據台灣期間，曾被徵召為軍伕，將派往印尼作戰，幸而剛上船不久，日本宣布投降，所以旋即返鄉和家人團聚。看著他和爸爸滿面風霜的臉，十分深刻地感受到歲月是如何的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跡。

在祖居周圍留連，最想念的是這個土地公祠，從會走路開始，整天都和堂兄弟姊妹們在這裡玩。過年時在這裡放鞭炮，冬春之際在這裡抓蟋蟀，夏秋時節在這裡乘涼、午睡，一年四季在這裡爬樹、玩打仗遊戲。曾經在這個老榕樹上蓋了一個窩，和少時玩伴在裡頭睡覺，仔細靠近看了，歲月的潮水早已將這一切沖刷得了無痕跡。

家裡附近有間雜貨店，夏天兼賣好吃的不得了的銼冰。其實只是記憶裡難忘的美食，現實中這碗冰不過就是碎冰淋上紅糖水而已，但是多少年後午夜夢迴，還是無法忘懷它的味道。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小店居然還存活著，掐指算算，這家店的年紀起碼超過四十五年了，真是了不起！

離開出生地已經四十年了，隨著父母親搬了兩次家，然後自己離家北上求學、外島當兵、國外留學、高雄教書...，雖然人在台灣，但是卻離家日遠。最近十幾年，更是遠度重洋，異域飄零。雖然心中時常拿梁啟超的︰「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需桑梓地，人間到處有青山。」來自我勉勵，但是心中深處，其實充滿了對舊家的眷念。回程的時候特別請爸爸繞去看看祖墳，在阿公和阿媽的墳前佇立良久。看著遠遠的青山近近的綠水，以及到處繁花開遍的絢爛五彩，我的家鄉真的十分美麗。我把這個畫面，深深地烙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