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小屋

很少看電影的我﹐今天居然完整的看了一部「湖邊小屋﹙lake house﹚」。是邊作甩手功和瑜珈邊看的。回到澳大利亞來﹐又回復到了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白天根本忙極了﹐只好下班後再來鍛鍊﹐生活的基本原則是﹐學習著不把工作帶回家﹐晚上就是自己的時間﹐剛好用來柔軟身心、清淨靈魂。

湖邊小屋描述的是兩個原本互不相識的人﹐卻因為偶然的緣故﹐都喜歡上、並且住進了一棟位於湖邊的小屋﹐然後通過小屋旁邊的郵箱﹐開始了一段神奇的、相知相許的、超越時空的戀情。為什麼是超越時空呢﹖這兩個知心人﹐所生活的時間﹐其實相差了整整兩年﹐但是由於空間的錯亂﹐他們在不同的時間﹐卻交錯出現在同一個空間中﹐這是天意的安排吧﹐讓他們開始了這一段不尋常的愛情。

感覺編劇一定是位十分浪漫的人﹐整部片子﹐不論是色調、音樂、還是男女主角的選擇﹐處處都流露出濃濃的浪漫情懷。劇情中許多地方﹐常常出人意外﹐猜測不到故事的演變方向。就在片尾﹐正當觀眾忽然明白了劇情的結尾﹐正好呼應了故事一開始的交通事故﹐以為男主角就此死了﹐也明白了為什麼精心安排的、超越時空的情人節約會﹐到底沒能實現的原因﹐但是﹐劇情峰迴路轉﹐強烈的愛情﹐終於扭轉了天意冥冥之中的悲劇安排﹐最後完成美國式喜劇皆大歡喜的結局。

我喜歡美式的結局。小時候看電影﹐只要是悲劇﹐從來都不曾完整看完。父母親曾告訴過我一些我小時後的糗事﹕大約五六歲時很奢華地帶我進戲院﹐看當時票價昂貴的電影﹐好幾次因為劇情演到男女主角被陷害、被誤會、或是受難時﹐我小小心靈禁不住這樣的刺激﹐往往開始嚎啕大哭﹐吵著不要看了。父母親只好將我帶出戲院﹐千騙萬哄﹐還是止不住我的悲傷哭泣。結局是﹐從此不再帶我看戲了。

「湖邊小屋」的劇情不僅浪漫﹐而且感動人﹐不知不覺沉溺在男女主角那種遙不可及﹐但是卻「雖千萬人吾往已」的勇往直前的、強烈的、深刻的愛情中﹐讓我開始混淆﹐究竟「愛」和「貪愛」的差別﹐究竟在哪裡﹖曾經使用佛家的「五蘊」來解釋什麼叫做「貪愛」﹐當時是這樣想的﹕

我們所貪愛的對象﹐就是這個「心」所執取的外緣﹐也就是這個和我們感官相應的世界。我們在過去所熏習而來的習性﹐使我們自己的感官﹙眼耳鼻舌身意﹚﹐去看見和體驗這個世界的物質性外貌﹙色﹚﹐去接納或享用這些因物質現象而産生的果實﹙受﹚﹐去勾勒描繪擴充和這個物質世界相關的種種想像﹙想﹚﹐去引發種種爲了獲取或是維繫這個物質世界種種現象的行爲﹙行﹚﹐以及﹐去清楚分別這個世界的種種色聲香味觸法﹙識﹚。所以以上的「色受想行識」就構造了我們周圍的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其實不是獨立的絕對的存在﹐而是通過我們的心﹐藉由對外緣的執取﹐所創造幻化出來的。如果以上的定義清晰﹐個人認爲﹐所謂的貪愛﹐就是我們這個「心」﹐和這個世界的連系。如果這個連系很緊密﹐我就說﹐這貪愛很深﹐如果比較鬆弛﹐那麽貪愛就比較輕。但是由于這個外緣世界是我們那善變的心所創造﹐所以是十分不牢靠的﹐十分容易消散的﹐因此對這個外緣世界的連系如果很强固﹐很容易就發現, 這强固的繩索却連系在一個空幻的東西上﹐自然一定要嘗到幻滅的痛苦結局﹐這就是爲什麽佛家要勸告人們不要貪愛的原因。

可是「愛」呢﹖一直認為﹐「愛」和「貪愛」是很不同的﹐「愛」是一種忘我﹐是一種大慈大悲﹐是一種在付出的當下﹐就已經很幸福的狀態﹐而且愈是付出﹐愈感到幸福﹐從來不曾想過要回報。我想﹐應該就像是父母親對子女、像佛菩薩對眾生那樣吧。「湖邊小屋」中的兩個人﹐是「愛」還是「貪愛」呢﹖我想﹐也許兩者皆有。我們凡人﹐由於習氣的緣故﹐在人生中常常很難認真的分清楚這兩者的區別。劇中人的許多所作所為﹐不外乎是為了讓對方快樂、幸福﹐確實不是為了替自己謀福利﹐這看來是真愛。但是如果在為對方創造幸福的同時﹐也剛好讓自己很幸福﹐何樂而不為呢﹖既然何樂而不為﹐也許很快就變質﹐成為貪愛了。當然﹐也許有人要說了﹐到時分離更苦。完全同意﹗但是﹐如果相信輪迴﹐今天的善因還是要結下來世的善果﹐今生的緣盡情未了﹐還是要在來世接續前緣的﹐所以只要相信輪迴之說﹐「貪愛」﹐看來還不算太壞。

可是這一切終究要結束的。一旦真愛變質成為貪愛﹐一切就不再相同了。貪愛是為己﹐是為了滿足自己那顆善變的心﹐去造作許多許多的虛幻之事。「貪愛」﹐就是《圓覺經》裡面所說的「欲」。「當知輪迴愛爲根本，由有諸欲助發愛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續。欲因愛生，命因欲有，衆生愛命還依欲本，愛欲為因，愛命為果，由於欲境起諸違順，境背愛心而生憎嫉，造種種業。」

想像小屋中的兩個人﹐必須開始面對彼此之間的諸多不同習性﹐在熱戀初期﹐這些自然都可以隱藏、可以忍受。當開始每天面對對方蓬首垢面的真實面貌﹐面對由於柴米油鹽醬醋茶所帶來的情緒起伏﹐甚至面對經濟學中所謂的「邊際效用遞減法則」所導致的熱戀溫度下降﹐因此痛苦﹐失望的痛苦、心力交瘁的痛苦、甚至討厭自己變得麻木不仁的痛苦﹐都一一現出原形...﹐這樣和當初的熱戀相比﹐還不如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其實自己就是一個容易沉溺在「貪愛」中的人﹐多麼羨幕那些能夠了卻一切因緣的羅漢﹐「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自知不再有那些貪愛的、波濤洶湧的、情海的、無盡的痛苦。